吟儿才知道,原来当年柳月并不是被迫出的地宫,而是拖着残躯主动要为完颜永琏守会宁,现在想来,却也可以理解:“要守护的人们危难,怎可能避?”只可惜,她和母亲要守护的不一样。
后面的话她却说不出来,身体犹如火烧,极想见到林阡……
“你再撑半刻,军医快到了。”他以为她还像这一天一夜一样是火毒发作,虽然不能对症下药,好歹也能缓和她的苦楚。
“不必了。你走吧!远远的!”她却明白得很,这不是火毒发作,是该死的大梦丸!强忍欲火,冲他狂吼。
“大呼小叫没有用,宋军找不到此处。”仆散揆那个不怕死的,不明就里,不退反进,以为她被绑得难受竟还帮她松了手、只锁脚……
她被血中的那团火烧得感觉自己眼睛都变了色,一想到仆散揆要赢和州之战就来气,看他不光逗留还靠近、她丧心病狂一拳就直挥过去正中仆散揆鼻梁:“去死吧!!”打得对方至少杵了半刻目瞪口呆鼻血直流,她身上怎地连半点她父亲的贵胄之气和她母亲的才女性情都没有……
于是军医来了刚好是来给仆散揆止血的、继而惊慌失措连拖带拉把仆散揆往外救,见到她的表情争如当年叶不寐见到渊声……
不得不说,凤箫吟的种种行为,都像是在给那个同样凶残的林阡预热。
虽然林阡的关心则乱是仆散揆一手促成,但却也没想到,林阡那么快就已经闯进他严阵以待的大本营。是“闯进”,不是“直奔”。
且不说帅帐内外遍布机关陷阱,就算营外,也埋伏了数支金军精锐以逸待劳。即便如此,那个挥舞双刀杀气冲天的林阡都还不曾遇到任何绊绳,直到仆散揆到场的前一刻龙镜湖持枪拦下了他。
有其主帅必有其兵将,林阡麾下数十个十三翼作为先锋,每个都是万夫莫敌之勇,鼓舞着厉仲方、叶文暄夫妇、小秦淮大半当家等中流砥柱们一往无前。
长江水异常急厉地从古代奔腾而来,协奏着今夜疆场上的将士们驰骋拼杀,浩浩江流,并着粼粼月光、巍巍淮山、滚滚风沙、猎猎狼烟,直扑天际而去。
初始林阡激战正酣、宋军也随他杀得兴起,完全看不出欲速则不达的害处,甚至还显出些哀兵必胜的气魄,然而一如仆散揆所料,火候没到,再白热都注定只是空虚,当是时,林阡等先锋沦陷在仆散揆狠毒的包围圈、厉仲方等主力攻不破仆散揆坚实的堡垒,宋军越来越明显地被分割成首尾不能相顾,士气也立竿见影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仓促决战,可有胜算!?”仆散揆一直给龙镜湖掠阵,看得出林阡虽然武功非人却也气喘吁吁,那不是被打的而是他自己急出来的。内在的崩溃最致命。
“进都进了,汝等能奈我何!”林阡竟好像还觉得凭他一己之力能扳平局面?可是这么个一味冲锋不带脑子的林阡,黄鹤去单独对付都能收拾,更何况仆散揆和龙镜湖联手。
不过,激越、急迫的心境,不可否认给了林阡几分战力加成,使得龙镜湖在仆散揆到场前吃力过很长一段时间,此刻总算枪法与他饮恨刀持平了,自己却也透支了一大半。当然了,林阡的战力眼看着下降更加急剧,龙镜湖想,不着急、慢慢来,此战仆散揆交代给他的任务正是“尽可能僵持、围困林阡等人”。
宋军启衅、金军应战很快已有一个时辰,江北本就对峙的两国兵将早就杀了个天昏地暗犬牙交错,大体趋势却渐渐明朗“有利于金军”,不过厉仲方、叶文暄、李君前等人时不时地还会出人意表、找到金军一两个防守漏洞攻击、给宋军挽回了不少脸面。这一仗,若是真这么正面冲突,看来还要苦熬很长一段时间。
“好在,我军不可能只限于正面冲突。”仆散揆嘴角一丝得胜的笑意。青鸾的优势、小秦淮的劣势他如何可能不用?李君前用瓜步对定山拆东墙补西墙,令知己知彼的仆散揆一目了然,此夜的瓜步是宋军最大的漏洞。地点,选定。
此外,午后青鸾对他传信:“宋军意图今夜月出开战。”仆散揆因此掐好了时间:“我便日暮与丘崈议和,抓内鬼。”时间,敲定。如此一来,宋军要等到宣战完毕、挑衅在即了才会得知己方细作出事,那时候开弓没有回头箭,宋军根本来不及后悔、必须硬着头皮心虚地继续攻击;而转魄出事有太多可能的原因,仓促间宋军不会把转魄一脉的暴露准确地归因于“青鸾还在”,所以,他们不会想到去填补瓜步这个他们以为“对仆散揆还算秘密”的漏洞、即使想到也自顾不暇、没有能力填补得了。
胜局,站定!表面上,仆散揆正面遭遇着林阡等人,实际已派纥石烈桓端绕道去瓜步攻袭彼处宋军,“务必将李君前留守在那里的小秦淮兵马连根拔起”,夺下那里之后便同自己前后夹击、进一步紊乱正在攻打金军的南宋军心。“那三个堡坞实在高妙,相互支援,首尾联络,确实是一道稳妥的守江防线。”怎么打?趁着他们还没准备充足,很好打,狠狠打——“可是,三个堡坞必须成型了才能一荣俱荣,还未成型时、漏洞百出时自然一损俱损。”从瓜步开始,连珠炮一样地破坏三大堡坞,不仅对今夜战胜林阡有利,更可以永久破坏叶适的“兵民攻守”防御体系,仆散揆何乐而不为。
约莫子时许,云雾从月上散尽,就像血污从美人的脸颊拭去……一转眼,柳月已逝世二十五年,凤箫吟可能都不知道,她被他掳到金营的昨天正是柳月的生忌。这些年来王爷总是梦不到王妃,他仆散揆却总能梦见,只不过还是若干年前的样子,一身素衣,才气无双,巧笑倩兮,端坐棋盘的彼端傲然执子:“仆散大人,准备投降吧。”画面太残忍,一轻触就碎。
对那个冤死她的抗金联盟,他决计不可能轻饶,必须狂胜不休……
“仆散揆,准备投降吧。”这句话,二十五年后,却换了个人说。
那个叫林阡的男人一声狂笑,眼神里的红热竟骤然消失不见,锋锐的目光径直射进了他的心底去:仆散揆,谁进了谁的局,心急要胜以至于栽跟头的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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