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秘书的眼泪
虽然秘书这辆私家车的档次在地下三层是垫底的水平，但也是被老总们的豪横座驾给显没了的。到底也是二三十万的玩意儿，在门窗紧闭又没有发动的时候，那些隔音棉密封条之类的，平常都看不见放在哪儿的材料就默默地展现出了实力。
那两个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有一段时间了，秘书一直盯着外面看，但除了水流汩汩地在坡道上流下来，并没有任何一个或生或熟的面孔再出现，那些奔跑碰撞的声音似乎也没方才那样清楚了。有那么一瞬间，秘书突然感觉这条通道成了无尽的螺旋，而在这螺旋之内，只孤零零地剩下她一个活人了。
她从没这样害怕过，也从来不是个胆小怯懦的姑娘，否则哪能在没有家庭支持，又没有贵人相助，全凭自己本事做了这希望大厦顶楼女老总的左右手呢？但是归根结底她还是个年轻姑娘，此时被堵在前后都看不见出路的坡道上，外面的暴雨又源源不断地倒灌进来，更加上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全都离开了这儿，生出些惊慌也是被允许的。
清楚的心跳声伴着模糊的水流声响了两百下，她觉得车里的空气有些污浊，似乎还隐隐有些腥味。可这股味道的来源是哪儿呢？车是昨天洗的，上周才做完了保养换的各式各样滤芯，怎么就会有这样的异味呢？或许是昨天载同事回家，她们的鞋底沾了什么脏东西？
不得其解！她仔仔细细地瞧遍了后面的坐垫脚垫，甚至还拿湿巾到处擦蹭了一遍。可不论如何，这股淡淡的味道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郁起来了。
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旁的办法，况且外面那些吓人的杂乱声几乎完全消失了，只剩下冷不丁还有几声闷响隐隐约约地从上面传来，不管是什么，也都不叫自己像方才那样害怕了。
但秘书的心思还是细的，并没有直接就开门开窗，而是轻轻地按了动了点火按钮，只是通了电而不发动，为的是要把天窗给启动，叫自己能探出去头通通风，而又不至于被那些“似乎是打了起来”的人们给伤害到。
那个电动的按钮有两个功能，原本前面那个就是叫天窗抬起一点儿来通气用的，而此时心底还有一点慌的秘书，探过去的手直接就按在了另一头，叫整个天窗直接向后退却，大大地打开了。
怪味的来源一下子就有了答案，一阵几乎浓郁得看得见的腥气随着潮湿的雨味儿直直地涌了进来，叫闻惯了体面香水的秘书几乎感到眩晕和窒息。她向后倒在了座位上，足足缓了十来秒钟，才强忍着发黑的双眼，爬起来去关天窗。
入口被封闭了，腥气一时间被截成了两段儿，外面的那些没了去处，再次恢复到了不叫人看见的透明，而被留在车厢里的这一部分，却似乎更加浓郁了，把可怜的秘书紧紧地包裹住了。
“个人卫生和工作环境卫生是第一位的！这是对自己、他人和公司的基本尊重。！”这句话在她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像铜磬一般震响着，这是老板在任命她做秘书时特意说的一句话，也成了她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公司里所有姓后面不带“总”这个称号的员工，几乎全都被她这样训导过。
窗户也开了，外面也确实没什么危险，现在看来这都是自己在杞人忧天。秘书此时已经把之前全拿去惊慌恐惧的力量给找回来了，用作思考如何能消除这股要人命的味道上去。
手套箱里的东西都被掏在副驾驶座位上，杯架里的也是。还有什么座椅背袋，什么头枕背后的空当，除了后备箱，几乎所有储物空间里的东西都被她给翻了出来。平日里她总是把工位收拾得如同图书馆那样齐整有序，把自己也打扮得一丝不苟，但就像凡是总有例外一样，她几乎把人生全部的邋遢都留在了这辆车里。
只有那几个要好的姐们儿和一两个来往密切的同事才会偶尔搭她的车，因为只有这几个人在她看来是不会“嘲笑和嫌弃”自己对车子不修边幅的态度，也不会把这件事让扩散给更多人知晓。
也曾有人问过她，车里四处塞满的这些东西为什么不能整理整理，一定非要这样四处塞着。但她是怎样回答的？——“所有的东西都有用，如果不这样放着，等到用的时候就该找不着了。”她说这话的样子几乎就是在告诉别人：“我这是乱而有序，这是我的私人空间，你们少管！”
翻出的皮筋儿足足有十几条，充电线也分做不同接口的有个两三根儿，眼镜布、硬币、发卡三样东西裹在一起，它们的下面压着各种各样的充值卡和优惠券。几个星期以来去超市的小票一团一卷地星罗棋布着，丢了盖子的圆珠笔和开快递的小剪刀插在一起，与没有握把的粘毛滚筒丢在一起。至于什么塑料袋啊，什么快递盒啊都是构成这一堆杂物小山的基石，连缀着这一切的东西，则是数十上百根长长的，营养好得不得了的黑头发，它们就连每次洗车都不会被彻底清理干净，几乎是这车厢里最忠实也最顽固的住户，要一直做个见多识广的“老家伙”，给那一波波后来的邻居们讲述主人的“乱中有序之理”。
可不论这位“整理大师”多么的心里有数，此时她居然连一个能发出香味的东西都没找到。比如她上次为了除去火锅味儿特意去买的喷雾就不在扶手空隙里插着，比如一直记得放在某个角落的那一瓶香水小样也没了。就算是护手霜也行啊！可不管是什么，她此时都发现并不在自己认为的那个地方存在着。
就这样，这位向来有理的好姑娘居然就在车里的杂物堆中放声大哭起来，只是我们不知道她究竟是被这无法散去的腥臭给熏哭的，还是在为了自己心中那些大道理的不堪实用而感到沮丧和失落。
“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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