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隆武帝偏心二皇子,曾打算废长立幼,严九龄为首的群臣足足太极殿外跪了三天三夜,这才逼的圣人改了主意。
因此,凤阁右相这番话,对李禹绝无包庇开脱之意。
严党纷纷附和,纷纷赞叹右相的明察秋毫。
这时,群臣中站出一人,乃是“百官之长”的尚书左仆射。
廉仲因为端木皇后一案,被排挤出中枢核心,连降三级。
可景德帝李阙自登基后,却重新启用了廉大人,不仅官复原职,还加授了太傅一职,用以制衡独掌朝纲的中书令。
廉相先是斜睨了眼如日中天的严九龄,朗声道:“陛下,不论蜀王是否包藏祸心,意欲谋反,可有一点不可否认,东夏律严禁私造甲械,违者杀无赦。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遑论是堂堂东夏亲王!”
这已经不是二人第一次针锋相对,寒门出身的廉仲,最是痛恨豪门贵胄的无法无天和恣意妄为。
之前被严九龄逼的步步退让,不得已才与同是起于微末的端木一族联手。
没曾想,严党不仅岿然不动,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此番被圣人重新启用,当真是彻底的洗心革面,肝脑涂地誓报皇恩。
他极力主张严惩蜀王李禹,除了恪守《东夏律》,也是担心并无子嗣的新帝,万一有个好歹,后果难以想象。
留着这么一个隐患,迟早爆雷。
朝堂上两拨人唇枪舌战,寸步不让。
诸如刑部尚书汪吉这般的墙头草,始终不发一言,保持中立。
主杀,哈……
圣人就这么一个亲弟弟,秋后算账的事儿,自古帝王还干的少吗?
不杀,《东夏律》在那儿摆着呢!
龙椅上的景德帝昨晚刚吐血,夜不能寐,一大早顶着黑眼圈儿主持大朝会。
此时,被群臣的大嗓门震得脑仁都疼。
他挥了挥衣袖,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胖公公。
高涂点点头,扯着细嗓高喊道:“诸位,肃静!”
殿内诸公纷纷闭嘴,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李阙挺直身体,轻咳一声道:“蜀王乃朕胞弟,皇族血脉单薄,如今只剩下这么一点血脉,没查清楚,岂可轻易定罪,右相言之有理,传旨,就说朕想他了,令李禹携家小来都城住一段时间!”
说罢,圣人自袖筒拿出一方丝帕捂着嘴,缓缓起身,强忍着胸中闷气。
在高涂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离开了太极殿。
群臣目送圣人离开后,喧哗又起。
朝中不乏心思通透之人,这位身体孱弱的新帝,看似忠厚仁义,可一旦坐上那把龙椅,变化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就比如兵部侍郎荀樂,也就是被裁撤的天策府原长史。
荀侍郎独自一人出了大殿后,微微一笑。
心下暗道:“清者自清,敢携家小回京,自然性命无虞,可也别想再回蜀州,若不奉召,只需一道密令,吕大寿的刀,可不是吃素的……还查个屁!”
…………
大周山,皇陵。
月白风清,夜幕透下一柱银屑,斑驳迷离。
大殿外值守的年轻陵卫,眸光如隼,透着仿佛星辰般的深幽光泽。
而脑子里,却满是殿内那张绝美容颜。
撇头望了一眼朱漆殿门后,不禁呢喃道:“堂堂三千杀少主,一位四品金刚不灭的半步大宗师,在这里为你守夜,天下有谁能做到我左小棠这般!”
这时,钟磬交错的雅乐之声从殿内隐隐传来,令人神思飘飘。
曲子名为《潇湘水云间》,是大行皇帝最爱听的一首。
可惜,他只能在隔着数里远的玄宫内,躺在鎏金错银的楠木梓宫里聆听。
“只合当年伴君死,免教憔悴望西陵。”
十几名装扮艳丽的“宫女”裙裾飞扬,舞姿曼妙,事死如事生般笑靥如花……
大殿一角,一位白衣孝服的人间绝色,却漫不经心地端坐在条案后,捧书夜读。
身后靠着廊柱打盹儿的小侍女,口水都快流了下来,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在长信宫灯的映照下,粉嫩透亮。
可殿内的动静太大,吵得她怎么也找不到周公。
猛然睁开眼后,先是望了眼窗外,叹了口气之后,缓缓蹲下身子,怔怔望着相依为命的婉儿姐姐。
姜昭仪放下手中书卷,看着哈欠连天的小甄柔,安慰道:“忍忍,再过半个时辰就该结束了。”
说罢,她抻着脖子看了眼殿门的方向,随口问道:“他还在?”
甄柔诺诺回道:“那个登徒子,自从您来了周山守陵,简直是阴魂不散,一会儿扮做太监公公,一会儿有乔装陵卫,柔儿没用,打又打不过他,只能干瞪眼,也不知道小侯爷有没有办法对付这个坏蛋……”
二人身处的这座大殿,是皇陵神道西南角的下宫所在,也就是谒陵祭奠和驻跸斋沐的行宫。
姜婉儿作为陪陵的先帝昭仪,来此已有半月。
白日里在下宫区的一座宅院里焚香祝祷,夜里来大殿奏乐,事死如事生。
二人刚来的第三日,便有刺客潜入。
结果没等甄柔出手,突然杀出一个修为极高的年轻人,眨眼间将十几名黑衣刺客料理干净。
自称左小棠的年轻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和我回天疆,照顾你一辈子!”
姜婉儿再是神都第一奇女子,也受不了这么直接的表白,狠狠甩出“登徒子”三个字后,拂袖而去。
可甄柔却咽不下这口气,厚土神通卷起的砂石,一股脑的招呼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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