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媳妇儿”两口子的感受相似。
这段时间，宋局长和常局长也被洪衍武从他父亲那儿现学现卖的学问给“震”了一下子。
因为尽管京城各单位为了响应市委传达下来的上级政策，已经拉开了大兴土木的序幕。
各自都准备着手建房，先解决一部分职工住房问题。
但洪衍武对房子仍旧会越来越短缺的判断却是一针见血。
他的理由是，为响应“伟人”讲话，一拥而上的工程会占用大量资金，而后续却无从补充。
另外，建筑材料被耗尽库存和生产力不足也是很现实的问题。
再加上越来越多的返城知青已到适婚年龄，谁都迫切需要房子成家。
这一切因素聚集在一起，致使房子问题根本无解。
居民住房紧张，仍旧会是长期的社会问题。
仔细想想，两位局长谁都不能不承认，逻辑推理准精且独到，面临的情况确是如此。
不过洪衍武特意找他们说这事儿，可不是为了故作惊人之语来自我炫耀的。
而是作为情感的回报，好心提醒两位局长为日后做些筹谋，别耽搁该享受到的福利。
真错过这村，后面还有没有这个店就不知道了。
人事变化，政策变化都很难预料，不如把现有的，赶紧争取到手划算。
当然，他的好心好意一开始也不是很顺利就被两家人完全接受的。
因为当时的人思维比较传统，认为儿女结婚也要跟自己一起居住。
宋局长家是三居室，他们认为房子满够了。
所以他们的认识就是，“房子再多有什么用呢？不但要维护修理，还要交房租呢。”
这种价值标准让洪衍武一下就笑了。
他就说，“叔叔、阿姨，你们可不知道。房子恐怕是当下最难用钱买到的必需品了。分房讲究论资排辈。职称、工龄、学历、户口啊，都量化成分数，然后按累计得分排名。对您家可能是容易，可换别人得难死。”
“另外，阿姨，您别忘了，这种情况也不会永远这样。因为前提是先得有房才能分到。要没有房可分，那级别再高也没用啊。像叔叔的级别应该住三类九十平米的房，可现在您这套才六十平米。当初不就因为没房嘛。您要现在不想着，这个亏兴许就得永远吃下去了。”
“您再想想，计划生育政策的前提是人口失控，知青回城连每人安置个工作都做不到，这就是说房子再多也没有人多。现在上面为什么要鼓励私人买房呀，不就是分配制度进行不下去了吗？要是以后万一有变，说彻底不分配公房了，那先分到的不就占了大便宜了吗？没弄到手的不就吃大亏了吗？”
“还有，您光看见那点房租了，可您也得想想，您一个月电话基费就得十五块钱，这么一比，那几块钱房租算个什么呀？房管局要给您修一次下水道或者是暖气，这一年的房租就白收您的了。这难道还不划算吗？”
“其实您说房子没用。那是您不知道下面缺房的情况有多么严重。不瞒您说，我的朋友里三代人住在一间房的有的是。他们家里有钱，可没处弄房去。买了家用电器发愁的是摆在哪儿。就您那个空着的三居室，哪怕租金五六十块。要是谁能租下来，也得美死。”
“话说到底，再怎么您应该给儿女们想想啊，就是儿子跟您住，闺女会嫁人。可您还会有孙子，外孙子呀。您得往后面想想……”
这么一来，宋夫人还真就动心了。她就忍不住跟宋局长商量，问他局里什么情况。
宋局长便带着点犹豫说，粮食局确实要盖自己的家属楼，按级别当然会有他的份。
只是呢，这批房子要钱啊，不是白分的。
因为这批房是根据上级精神为了持续发展筹资盖房计划，鼓励私人购房政策盖的。
谁要房，按现行政策，自己要出三分之一购房款，单位补贴三分之二。
他们这批房每建筑平方米售价定为了二百四十元。
那就是八十块钱一平米啊，按他的级别，买九十平米就得七千二百块。
哪怕要一套三十多平米的房弥补级别不足，也得两千多呢。
而照他看呢，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出这个钱，也出不起这个钱。
这事儿拖下去弄不好，最后没人买，弄不好就成白分了。
那他们现在掏钱买，不吃亏吗？
可还没等夫妇俩合计呢，洪衍武这时又对他们说了。
“当然不吃亏啊。您还别这么想，真弄成白分，确实有很大的可能性。可那样今后还有钱再盖房子嘛，这政策不就黄了嘛。还有，领导分到了房。分不到的职工意见那大不大？”
“其实我看哪，您还是现在花钱买房最好。一是响应国家政策，做出表率作用来。二是还可以借机多买一套。咱还不怕要大房子、好房子，只要您是花钱买，就没人挑您的眼了，职工也不会有意见。因为这样是光明正大的呀。别人想要，他们也可以掏钱嘛。”
“至于买房的钱，您还别担心，也别心疼。因为我愿意替您垫上啊。这钱我还不着急要，您要能把房给我用，就可以按刚才咱们说的价算房租。这样要是两套房一年您就扣掉一千二，真能借我用上几年，您不就等于白落两套房子嘛。”
“您想想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您今后还用不着这房，我还可以继续租啊。这就等于您有了一笔旱涝保收的外快了。就靠房租，能过得比谁都好。就是今后退休，这房子公家也不会要回去，您能吃一辈子，还能传给孩子。多么合适啊。”
还真别说，是有道理啊。
可宋局长夫妇俩又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置信地一起发问。
“小武，你真肯花这么大的价钱租房？这一套房都顶一人工资了。”
“就是啊，你还想让我们多买，你用得着吗？”
洪衍武马上坚决地表态。
“哎哟，叔叔阿姨，我不跟您说了嘛，我缺房的朋友多了。何况就我们家，也哥儿们仨呢。您放心，那房我肯定有用，租下来就不会白闲着。这事儿按我说的办，您家合适我也合适啊。”
得，这么着，宋局长琢磨了几天，就决定开口要买房了。
而且还真是要了两套最大的三居室，要最好朝向的，二层楼层。
洪衍武也真不含糊，说到做到。
一共一百六十七平米的购房款随后很快到位。
于是在宋局长又掏了八百块的契税后，宋局长合理合法地为儿女争取到了房子。
这事儿的后果也很有意思。
局里的人们不管谁知道宋局长竟然花钱买了房子，私下里都乐坏了。
没人觉得他精明，都认为他糊涂得可笑。
就连书记和副局长们也都认为宋局长不够沉稳，得不偿失。
他们认为，完全没必要这样轻举妄动嘛。
你响应政策，可这不等于给别的领导设置了障碍嘛。
那你这是自愿吃亏，可就活该了。
可再往后呢，宋局长却在二十年之后证明了自己的精明。
到那时，某些人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什么叫一步到位，吃亏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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