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二侄儿獠马尽出，想来此番已是倾尽先锋营可动用的的全部兵力。我自认为料到了所有，唯独没能料到多年苟且在区区‘第二’的你会在此地力往狂澜。”
宇烠逐字略顿道。
“只怕我并非老骥伏枥，而二侄儿却是志在千里，不是吗？样样第二的——宁二公子。”
他一言直指宁坅心结，刺得后者抿唇垂首，默然许久。
高门中的兄弟姐妹们，仇怨龃龉非外人所能揣度，宇烠却并非外人，自然知之甚详：如宁堪那般在同辈中出了名不成气候的，会被拿出来作为反例诟病；如宁远和宁圩这般不相伯仲的，会被家中族中乃至旁人相互比较；如宁坛宁圴那般各有所长却性子都有所欠缺，也会成为茶余饭后一声叹惋；至于宁坅这般，让旁人不禁为其惋惜的同时，亦会哀叹他一直仅次于某某等人的“第二”之位。
——那位看似儒将风骨且样样皆通开天宁家二公子，为何却是个每一样都略微逊色于兄姐及诸位弟弟们一筹的可怜人？
是啊，为何？宁坅自小到大无论如何努力都会略逊一筹的时候，也难免如此做想。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他的心结。乃至于他在南开天跟甫风陌结拜，皆因同为“第二”而滋生地猩猩相惜之意。
宁坅沉默良久，再度抬起头时，神情已是无比坚定。
“七年未见，大伯莫非还以为我亦如当年那般？”他反道，“是第一还是第二，对如今的我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你的心结已解！？”宇烠先怔后惊，“何时？不，是何人有如此大的本事帮你解了这心结？”
宁坅默然地看着对方。
“不可能！”宇烠不信，“没有谁能有这样的手腕。若真的有，他定不是池中物，而是一个能以三言两语就掌控百万军心之人，不可能在乱世数十载的今日还蛰伏，定然已经名声在外……”
“是吗？小侄可不这么以为。”宁坅诚然嘲之，“许是大伯在牢中关了太久，消息已滞后太多？以至于画地为牢，全然看不清大势。”
“不！”宇烠依旧不信，“这不可能！”
宁坅神情坚定。
曾经的心结止于一句反问：样样第二未尝不是仅次于一人？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何区别？诚如开天宁家也仅只是屈居于天帝之下，不一样荣昌了千余载？
宁坅说：“若鼠目寸光，看到的自然只有眼前，也就只能窥见自己心中的狭隘罢了。”
宇烠听着宁坅不疾不徐的说辞，心下警钟大作。
在正面交锋上，宁坅对他而言甚至比宁远还要难缠几分，原因出自于地利与用兵神速。
带兵之人都知道兵贵神速何等重要，但是真正能做到这点的人却极为罕有。因为这不止在考验将领的领军之能，还才考验起麾下是否能做到真正的行令禁止。它所要求的并非单纯的行军速度，还有优秀的应变能力、周密的事前计划以及果决霸道的武力。
宁坅虽然样样第二，却是综合来说能力最为均衡的一位，也是宁家这一辈中能将“兵贵神速”做到了极致的唯一一人，加上他所率领的天帝兵先锋营本来就是秉持着“先锋”二字，行军也好，两军接战也罢，样样求速，能将急行军与速攻贯彻到底，加上宁坅的常年操演训练，还有獠马队的辅助，更是如虎添翼。而最能彰显“速”之重要性的地形正是平原——正是大开天的地形。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宇烠半是试探半是不禁问道，“看来二侄子终于做腻了宁家第二，想趁着你兄姐相争之时，来做个渔翁试着争这‘第一’的滋味？”
宁坅未置一言，宇烠则大惊失色。
“我之图谋不能言表便是因为有所顾虑，你又如何？”宇烠陡然大喝，“你在此时出手，就不怕遗臭万年？若是没了名声，你还能承印？”
十数日之前，如果在宁远和宁圩布阵对阵之时，宁坅陡然从二人背后偷袭，他必定背负骂名；
后来，如若他趁宁圴和宁坛兵戎相见之时，一举击破双方，同样必须背负骂名；
现下，他等宇烠出手烧了宁远的大营才出手将他拿下，即便是埋伏与偷袭，得到的也是威名。
“追名逐利”这个词，说到底是逐利在前还是追名在前？为何放眼周遭，无人不看中这一点？此前虞宫的内乱源于百姓之难，他们开始想求的是利，带头叛乱的人也是同样，后来他们尝到了名声的滋味、明白了什么是一呼百应，他们还会在区区饱暖之欲里沉溺吗？他们不是自然而然的滋生出拿下王城、夺得王座、代替湛氏不落传说的想法了么？他们是为何追逐？为了名声吗？他们恐怕连名声都不知道是什么，否则就不会忘记此前用鲜血换来的“大义”名声，舍弃了所谓义军的旗号，反到成就了湛天谣的湛氏不落传说。
再看率领龙泉那遍地的流民们的头子王廊、他的大哥宁圩、三弟宁圴、姚说易、高行厚、乐正幽言等，谁不是在借着自己已有的名声来换取更广大的利益，并以此为收益，再度妥善经营，获得更好的名声？
宁坅想问：所以，这名声到底是什么？
他只手轻抚过獠马的皮毛，坦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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