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罢刚收到的消息,当即决定不入安城落脚,直接在城外安营扎寨。
城中总兵与刺史令等人慌忙出城恭迎,各种场面话说了一箩筐,等他们告退回城,已近暮色四合。
张杞辰好不容易应付完,终于得空卸了华服,屏退左右,这才让恭候多时的宁堪入了王帐。
帐内登时只剩下他与宁堪二人,张杞辰也不再端着架子,从宁堪肩上接过那只雉鹰来把玩。
宁堪这些年长得很快,圆脸抽条,轮廓突显,五官变得十分英武,眼神却依旧像条小狗。有求于人时必定汪着水,直瞅着人不放,看起来很可怜。
恰如现在。
张杞辰知道宁堪所求为何,却也有他的难处。
他开始不愿借兵给宁堪,除了是跟宁堪在怄这数年间都不归淄州的恶气外,还因为淄州这特殊的地理位置,必须尽可能的按兵不动,根本不能时常调兵出兵,否则他在基本整顿好内政之后,就不会始终固守而不外伐了。
张杞辰定然是有野心之人,否则当初他就不会来夺淄州王印。可他同时也明白,大多野心想过便罢,谋权应当量力而行。若是他连自己手里的这个郡都打理不好,更没有资格去觊觎它郡,否则便是个不自量力的庸人了。
虞宫内乱此前储兵约三十万,因其依傍天险、郡土又小,乃是八郡兵力最少的一郡,它需要防守的郡界也只有藏河河道、羽山道及天险;
龙泉兵强马壮外加粮草充足,兵力约五十万,却在流民生乱后自顾不暇,原因便是因为四通八达的郡界。往常它还可以向开天借兵,可惜两地同时生乱,冉淮谷连个借兵平乱的地方都没有,先丢了运河以东,现在运河以西也与逻桐陷入苦战,手中仅剩十几座城池;
相比虞宫和龙泉,淄州可以说要冲性质近似于龙泉,却在他好不容易让国库充盈起来之后,也只养得起跟虞宫同数的兵马——三十万。
三十万放在这四通八达、郡界皆需要派兵驻扎的要冲之地,登时就会捉襟见肘——这是淄州避不过最大弱点。
张杞辰若是想调兵出征,就必须把分散到各处驻守的兵小心的抽调回来。
这若是一个抽调不当,就会给全郡布防留下明显的破绽,轻则被邻郡攻伐破城,重则就是丢掉自己的王座与性命。
张杞辰时常会想不明白,这块如同鸡肋的贫弱衰败的郡土,以往从未给他带来过半点助益,焦头烂额之余依旧毫无头绪,他究竟为何一直执着于做淄州王?直到因为宁堪和沁园的关系,他得到了两百万的关外迁民,大体化解了前淄州王盘剥和杀戮流失青壮年劳力,他才明白。
他想要的不过就是一块能由自己说得算的地方,在顾好自己治下的人罢了。
其实只要再给他两年,不,甚至只需要一年,让那些多年无人耕作的荒田重新开始耕种,来年就有粮可收,不会只是空有充盈的国库,而没有粮的窘境,自然能成倍的扩充兵力,到时候莫说驻守四境的人手会非常充裕,就连外伐都不是问题。
奈何宁堪不通内政,他不知道内政与兵伐不同,不可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他只知道自己为淄州带来了数百万丁口,他只知道壮丁肯定会对淄州有益,觉得自己这是帮了张杞辰一个大忙,却不知这些丁口能真正对张杞辰产生益处,需要不短的时长。
张杞辰前思后想,从宁堪开口借兵起,就已不露声色的对淄州整体布防兵力进行调配。
他花费数月,勉强从各地均出一部分兵力。最终决定出借淄州总兵力的三成给宁堪,算作交换这批青壮年劳力迁入淄州的一点报偿。
只是没想到,兵刚集结,蜀地又起兵来犯。
张杞辰之前让宁堪一个人来解决蜀地来伐的安城之困,其实也有些赌气的意思。他的本意是让宁堪携装备精良的玄甲营,暂且拖延几天,他直接将调配来的十万兵力带过来做援。
可惜,淄州的粮草原本就依靠向龙泉、湘西及嵩峻三地买卖,现在其中两地开战,自然没有多余的粮草可卖,只从一地买粮自然拖慢了调配辎重速度,后来就连兵力都被拖延的只能先行一半,另外一半则留给了左将军侯康,随后再来给宁堪补齐。
让张杞辰没想到的是,当他带这五万兵马赶来,宁堪已经不废一兵一卒的解决了此事,看起来甚至都没受什么重伤。他不禁自嘲地想:在宁堪看来,他或许有远胜于他的领军之能。而在自己眼中,他却时常想赞一声——不愧是开天宁家之人。
以前的张杞辰认为,宁堪是个出类拔萃的为将领军之才,他不想他寂寂无名,不想只有他自己知晓宁堪的本事;数年前,藉由宁堪之手整合的淄州逃兵、那十万在他手中呆过的人已经知晓他的本事,并一直对这位中将军念念不忘;而到了眼下,藉由安城这个位于要冲的情报贩买卖点,只要张杞辰一声令下,不出三日,八郡定然皆会晓知宁堪的大名……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养将又是如何?
张杞辰花了十余年养着宁堪,为的就是只要宁堪还忠于他、忠于淄州,宁堪一朝成名的此刻,就能震慑住周遭邻郡,同时就能解决淄州最大的麻烦——兵祸潜伏的四境安危,并让淄州的左右将军都会叹服于中军大将军,借机能镇住所有的兵卒,更能试探一直查不出底细的申生和李十九的玄甲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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