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州，王城。
王宫，朝事殿，后殿。
“你是聋了、瞎了还是死了？”
刚下了朝议的张杞辰，直接打了弯儿就到了后殿。可惜尊臀还没来得及挨稳尊座，已经大怒着一掌砸在自己面前桌案上。
“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周遭禁卫立马扭头假装立柱，更不用说那些卑躬屈膝惯了的胆小宫人，一个个都整齐划一地缩进了阴影里，装成一件无知无感的陈设。
张杞辰气场本就慑人，若非消瘦的脸与微挑的眼角给他五官凭添几分精致，恐怕就是活脱脱的不怒自威了。
朝议时，左将军侯康那番不自量力的慷慨陈词被他一力压了下去，正打算专心准备应对蜀地大军来犯，哪知道转身刚到后殿又要面对更麻烦的事。
张杞辰吼人前先行屏退了身边的谋士、近臣等，留下无关紧要的宫人的侍卫，否则他定不能如此不顾仪容的勃然大怒。
“我没聋没瞎而且还活蹦乱跳。”阶下的宁堪腆着脸大嗓门道。
“宁不堪！”
张杞辰的怒吼直接盖过了宁堪的嗓门，大力拍得桌案上笔洗里的水都溅了出来，无宫人敢上前擦拭。
“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探子刚送来的这纸军情！好好看，看清楚！”
“好啊！看就看。”
宁堪自小被骂惯了，什么都不厚，就脸皮够厚，简直堪比王城墙。
他腆着一张没心没肺的脸，十分不分尊卑地蹿上台阶，几步就到张杞辰御用的桌案边，直接伸出手，大不敬的拎起淄州王的尊爪，把下面压着的那纸军情给抽了出来。
“嘶！”
四周登时响起宫人和禁卫们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宁堪却置若罔，顺便理直气壮地解释：
“方才是你手压着，我自然没看到，现在可算看到了。”
张杞辰：“……”
淄州王给气得手指发颤，一根手指直指他的中军将鼻头，嘴巴连续开阖数次，竟然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蜀兵出十万，不日至淄。”
宁堪扯着嗓子朗声念，声音大得张杞辰双耳轰鸣。念完他又自顾自地点头道：“虞宫一役蜀地没少折损兵力吧？这才刚过一年，怎的那么快就能卷土重来？他找逻桐借兵了？不对，枭王的兵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借的，那只狐狸脸肯定是穷兵黩武了，可怜他治下的百姓。而且，话说，这只狐狸还我比想的要……”
宁堪一句话里说对了两个成语，已经十分不容易了。说到末尾，着实想不到词了，只得顿了片刻，才斟酌出一个词。
“耐揍。”
淄州王：“……”
宁堪觉得自己贫乏的脑袋依旧找不到书袋来掉，张杞辰则觉得自己要是年纪稍微再大些，再稍微不耐气点儿，当场就能把一口陈年老血吐在宁堪那张没心没肺的脸上。
宁堪看完军情，小心翼翼地拎起张杞辰放在案上的尊爪……手，将那张纸又塞回了原处，还用一脸“毫无破绽”的表情对上张杞辰的一双怒目，十分无辜道：
“十万而已。”他说，“我几年前走的时候，就给你凑了小十万兵力。这几年淄州得三郡同盟以休养生息，各城池均未兴兵伐，驻兵也好，征兵也罢，应该都扩充了不少吧？你可别告诉我，那小十万的兵力被你养了几年，反而变少了？”
“宁不堪！”
张杞辰弹坐而起，隔着桌案一把揪住宁堪的衣襟，扯到面前来，几乎贴着他的脸吼道：“这是兵力的问题吗？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吗？你既然持着我淄州中军大将之印，听到有外敌来犯之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难道不清楚？你不去早朝也就罢了，你听听方才说的那叫什么话？你难道不该主动请战抵御蜀地，而不是有恃无恐的在这里卖弄带兵能为？什么叫十万而已？你对得起自己手中的中军大印，对得起我对你信任，对得起淄州的百姓吗？”
宁堪把这段臭骂从头听到尾，甚至还仔细琢磨了一遍，不止没能生出一丝愧意，反到觉得纳闷：
中军大将的印他一直说要还给张杞辰，是他自己不要；
以张杞辰带兵的能为，蜀地区区十万兵马来犯，根本用不着他去朝事殿上做戏请战；
那个叫侯康的左将军喜欢出风头，他可没这兴致。那在他看来根本就是瞧不起张杞辰的领军能力；
最后，是淄州百姓。
想他宁堪自小在开天长大，统共在淄州也没呆满一年，跟淄州百姓混的还不如龙泉城的熟，这要他如何假作同仇敌忾？顶多就是张杞辰下令，他就领军出征罢了。
至于张杞辰的信任？他自认从未辜负过，否则就不会在这里与他磨蹭数日就为了要他点头借兵，大可以直接拿着手中的大印去调兵，只要军中还有当年被他训过的兵、只要最近有跟过他一起出阵的兵，他都自信能调得动。
将领首要的能为不是兵诡之道，而是能让在过其麾下的兵卒都愿意继续追随他——身为开天宁家之人，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宁堪便愧对这个“宁”字了。
事到如今，入开天郡的陆上官道皆被封锁，湘西拿下了东龙泉并以运河改做新郡界，断掉了唯一一条水路，他没有时间在淄州与张杞辰为借兵之事磨嘴皮子了，必须尽快带兵赶往开天，否则就来不及阻止他兄姐们的金印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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