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凤在回来时，见李左仍然跪坐在几前做沉思状，没去打扰他思路，只轻手轻脚地将纸笔铺好，挑了挑灯芯，将蜡烛移到方便李左书写的地方。
李左面前的酒还没干，担心他头脑不清晰，又去做了碗解酒的梅子汤。
通过刚才的一番谈话，李左从李牧身上得到很多启发。
李牧的边贸和解政策，本质上也是一种荣誉制度，敌我双方都从中得到好处，从而达到不杀而止战的目的。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此言可谓知本。诉讼、战争都是乱象，消除诉讼和战争的根源才是长远之法。
李牧当年的处境与李左现今很相似，虽然敌人从匈奴变成了赵国，道理却是相通。这样高明的非战策略，非常只得好好学习借鉴。
代王赵嘉在自己的弟弟杀了李牧的情况下，还敢到李牧经营了几十年的防区自立为王，并且任用李牧亲族的李齐为将，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赵嘉与李氏之间谁为主谁为次？他们之间有无间隙？
虽然信息不足，依然可以看出赵嘉是个智商很高的公子，这样的人可以说之以理、服之以势。
赵嘉据代地，将飞狐陉牢牢掌控在手中，这就有了割地称王的资本，飞狐陉虎视燕赵平原，随时可以发兵恢复燕赵旧地。
由此观之，赵嘉还是一个极有有眼光和发展潜力的王者。
李信伐楚失败，秦国损失的不仅是兵将，还有必胜的信念，这振奋了残余各国的斗志。秦王再次举全国之兵伐楚，对于代地赵国来说，不正是等待已久的最佳复国时机吗？
那么，代地的命门在哪里呢？
历史上秦王灭赵并不没有强攻飞狐陉，而是自北南侵，代地的北面无险可守，这里的广袤土地就是它的命门。
李左守广阳，不可能千里迂回到北面攻打代地，也不可能硬撼飞弧陉的铜墙铁壁，建功立业也不是李左的目的，守成才是。
上意和党争都是为将者的命门，李牧前车之鉴不可不防。真理知易行难，从来不是两点间的直线而是复杂的曲折。
成功在于权衡取舍，而不是蛮干，秦王此时伐楚，只需要后方安定即可。自己来广阳镀金，无过便是功，出头反易招祸。
代地的命门自己抓不住，赵王嘉的命门倒是可以试着挠一挠，借此逼迫他退兵，甚至还可以捞点好处。
李左给李齐写的信，就是针对赵王嘉命门的攻心之术。
屋角的信香发出淡淡的香味，将蜡烛的气味完全掩盖，为老旧的堂屋增添了几分淡雅。
赤凤坐在身侧，素手研磨，红袖添香，双手支腮看着凝神写信的李左，想到一会儿即将发生的事，心下砰砰跳个不停。
李左一边思考一边下笔，并没有留意到赤凤的情绪变化，反复改了很多次，扔了一地的废纸才最终定稿。
誊写好最终信件，长长出了一口气，一回头才发现，赤凤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趴在矮几上睡着了，心想：“这一晚可把她累坏了，应该早点让她先休息。”
伸手将赤凤扶了起来靠在肩侧，赤凤柔若无骨地向地上滑去，李左忙将她抱住，伸手抄住腰腿，准备抱她去卧室。
一起身却觉脚麻手软，竟没能站起来，心想：“赤姑看起来廋廋的一个人，怎么这么沉？”
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再次起身，五脏六腑忽然涌起一阵倦意，手脚一软，整个跌倒在地。
李左吃了一惊，这是中毒才会有的现象，自己什么时候遭了毒药暗算？若是昏迷过去，暗中潜伏的敌人肯定会对自己不利。
想要开口喊人，却发现提不起气来，心中急思是谁下的手，目的何在？
无论如何，亲军不能乱，只要保住广阳，局势尚可挽回。
强撑着坐起身，提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几行字，揉做一团，想要扔到地上，又怕被暗处的敌人发现，恰好看到昏迷的赤凤，暗想：“敌人的目标必然是我，应该不会动赤凤。”
来不及细想，倒下去时顺手将纸团塞入赤风衣襟内，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这一松气，再也挡不住倦意，渐渐连手指也抬不动。
李左的身心虽然都睡着了，神识却仍如镜子一般清明，这是多年内功修炼的成果。眼睛已经闭上，周边的动静依旧历历在目，只是身体醒不过来，又不是梦靥，因为心里没有思维活动，也不是正常的心死神活境界的入定。
赤凤没有内功修为，昏迷便人事不知了，李左虽然身体不能动，神识还能自主，神行即气行，稍微返观内视，就发现脏腑经脉里多了一些阻碍身体机能的毒素，只要把这些毒素排出体外，身体就能恢复正常。
默默运气排毒，却觉体内的毒素特别沾着，最少需要一刻钟才能排干净。
顺着毒素寻去，发觉源头来自空气，空气有毒！
李左的呼吸很慢，但毒素还是顺着鼻孔一点点渗透进来，幸好他的血液里似乎含有微量解毒的物质，加上真气排毒，立即压过了鼻孔中流入的毒素，只因之前流入体内毒素太多，身体还不能立即醒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李左发现空气里的毒素越来越淡，最后竟然全部消失了。
下毒的人就要进来了！果然，屋外走进来一个少女，这个人李左认识，但她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毒呢？
少女猫一般在空气里嗅了嗅，走到桌子面前，端起李左的酒杯闻了闻，一脸陶醉的样子，随后看了李左一眼，嫌弃地将酒重新放下，拿起装菜的碗，将里面的剩菜倒在地上，再倒出水壶里的热水将碗洗了洗碗，这才拿起酒囊往里面倒了一碗酒，仰头一口干掉。
少女的脸瞬间起了一层红晕，喘了几口气，怒赞道：“好酒！难怪那小气鬼宝贝得不得了。”
说完掏出一个百宝囊，将酒囊装了进去。放下酒碗，看到桌子上有信，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
少女边看脸色边不停变换着，最后不屑地看着李左道：“啧啧，还是个智将！可惜落到本姑娘手里，再多的阴谋诡计都泡汤啦。”
随手将信折叠塞入百宝囊，这才渡到李左面前，伸手将李左与赤凤分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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