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都内环，狮子园医院.
整洁的待客室内，发须皆张的老人看着玻璃隔断下方忙碌的医生，一言不发。
大腹便便的院长满头大汗的候在一旁，不敢出声。
“有希望保住命吗？”
老人出声，他自然不是在向身后那个凭借溜须拍马爬上来的内部官僚在说话，而是使用终端即时通讯同楼下负责手术的主治医师交谈。
密闭空旷的地上手术场所内，刚刚取出最后一颗破片从台上走下的医生神色自然：“老狮子，你可没有说这个觉醒了灵能的苗子已经是个濒死的废人了！”
“祸福相依而已……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医生神情玩味，似是咀嚼了一番这个成语，片刻之后，才在激起老人的怒火前继续未尽的回答。
“祸福相依？看样子是处在危险环境中的刺激让他跨过了那道门槛。可惜了！老狮子，这次是‘福’已至而‘祸’未尽。”
医生看向手术台上的一滩烂肉。
是的，只能用烂肉来形容了。下半身烧成焦炭的部分干脆被截下，四肢皆费，五脏成灰，萎缩的肌肉同烧焦的皮膜神经组织在骨头上搅和一团，只有颈部以上部分依稀看出点人形。
可也称不上完整。
而他本来应该在那场一击毁灭性的炮火覆压下灭连渣滓都不剩，如同与其一起的另一个人。
意识一片朦胧的佐间千岛，深陷噩梦而难以从中醒来。
还在工作的神经末梢向他施加着残虐般的痛苦，每时每刻重复着那一刻的记忆。
烧毁的视网膜似乎将最后一刻见到的景象作为礼物送予了他。
爆发的灵能从汹涌的焰流中保护了他，甚至求生本能般的隔绝了温度。
如果是普通的爆炸事故，哪怕是汽油弹覆盖，也不至于将他伤到这种程度。
可没有哪种爆炸和火焰是他所见的具备的不死不休！
火焰席卷尚未铺展，就在中心处一点烈光释放的无形引力下紧攥成拳，再度挥出！
大地狂震，爆炸、燃烧与聚合……在将路径上的可燃物毁灭殆尽之前，火焰的精灵无止境循环着这简单的游戏。
蹂躏和碾压性的暴力，宣泄性的暴力消散之时，镜面人早已不见踪影。
而借助觉醒灵能所充盈的护盾被当成了钉子，砸入了地面深处。
救援人员们宛若由炮火耕耘轰击过的战场上，一眼被熔透蒸发中的沥青液中将他捞了出来。
不知来历的镜面人射出的一枪，造成的何止是一场爆炸事故，十几米长的路面都被斜斜向下的一发龙息轰上了天。
事故现场剩下的除了融化的玻璃坑和散落各处的灼热沥青，别说脚印和遗留的线索，连吸进肺部的空气都带着沥青蒸发的有毒成分。
经过防毒面罩的过滤后仍带着烧灼感，仿佛咽下了一团火。
——可那不是错觉。
“弄醒他。”
佐间千岛昏中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一股清凉唤醒了他的意识。
连接了机器终端的视觉神经，将影像传递给大脑，让他‘看’到了手术台边的人的身形。
“祖……祖父。”旁边的仪器传出断断续续的机械合成音。
老人深吸一口气，面容变得冷肃：“千岛……”
“还是我来说明吧！”医生挤进视觉装置的视界边缘，挥了挥手将千岛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他嘴角弯起，眼神却好像在看什么有趣的玩具：“小子，你现在情况可不好。肢体的再生和续接是一部分，更大的麻烦是辐射。”
“至于辐射物，在事故现场我们找了很久，可最后那玩意却从你身上‘长’了出来。”
医生伸手做了个比喻：“就像是蘑菇，在培养皿内茁壮成长。因为这东西，医院都不能把你放进医疗舱，因为我们从来没见过这玩意，电能、化学能、摩擦面……一切能产生热量的玩意都在为这东西充能！百试百灵的纳米医疗单元，在那东西的破坏下不比涨潮时分的沙堡坚固几分。”
“我们只能维持这个程度，让伤情不再恶化、那玩意窜到你的脑子里开个洞，煮锅脑花汤——所以，你得靠自己了！”
医生转动手指：“灵能，用你自己的灵能驱逐这些无源的辐射态能量。”
千岛没有说话，而接通神经的仪器镜头转向了老人。
健硕的老人沉默无言，可那眼中已经没有了第一眼时的软弱。
我被放弃了吗？台上的焦尸忽然冒出了这种想法。他熟悉那种家族内大家长的眼神。
——他已经成了交易的物品。
——‘我’的价值已经固定了。
——该到你去为家族付出了……
也许只是一秒，仪器终端的发声装置中有沙哑的话语传出：“我需要做什么？”
医生笑着鼓掌：“不错嘛！千岛君，看样子失去躯体其他部分对你也是一件好事，灵能觉醒过程中反而大幅开发了大脑的部分。这么快就掌控了脑机终端的使用方法！意外之喜，意外之喜！”
「苍蓝世界」的游戏头盔被人从外面送了进来，医生亲手拿过，拉过脑机仪器后的几条缆线插入信号接口。
“这就是你的机会了，千岛。”沉入梦境的最后一秒，老人平淡的声音传来，“不要再让家族失望了。”
.
「水晶之心」的残破店铺内。
龙二与接连的工作人员擦肩而过，走出地下室接通了终端那头的通讯。
美空云雀换了一身贴身裁剪的女士西装，展露出干脆利落的一面。
办公室天花板上降下的投影将康铜居处的模样拓写至周围的环境中。
“真不知道这位康斯坦丁先生竟然这么危险！”
她调出一张地下室房间的照片。那应该是本地工作站服务器的机房，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房间内的东西不见踪影，地面整体下陷了两到三公分，瓷砖铺设的地板变作了岩浆凝固后的黑曜石。
别说从储存载体中分析信息，连指纹和器材的样式来源都断了线索。
工坊和实验室内的器材仪器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处理方式，或者康铜干脆将这个房间当成了焚化炉。
【康斯坦丁】这个名字所包含的一切，都在这个小小的房间内变作了灰烬。
“回来吧龙二，如果他删除所有的个人数据记录离开，公民数据中心都不会发出警告；反之，他只要留在银都，迟早会出现。”
挥手关闭投影，身后的玻璃由黑色转透明，高耸的大厦顶端，美空云雀看向旧城区的方向，视线却没有落点。
“你的工作还很多——下一轮「苍蓝世界」的公测名额已经全部放出，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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