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臣上次说抑食的体质差于常人这件事皇上并未听进去。”古道阳伫在琉璃殿正殿中央，不疾不徐道。
徐汲汲坐于案前，只着单衣，靛蓝色头发披散而下，无冠束，眼神淡然，手却不自觉的攥紧。
他也不知怎么，发现自己不知如何治殷桃夭的病便急了，竟用了师傅给他的玉牌——那是师傅在他成为水皇时递给他的，本为防自己遭遇什么不测，他可以及时赶来。
彼时，古道阳一感知到那玉牌被人用法力催动，就放下手中的草药匆匆赶来。结果看见徐汲汲一点儿事没有的端坐在案前。
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此时，古道阳说完那段话便没有要动的意思，他在等，等徐汲汲明白自己心境的变化。
僵持了不足半刻，徐汲汲松开攥紧的手，站起来道：“师傅去看看她吧。”语气颇有疲惫之感。
古道阳听后，径直向寝殿走去，徐汲汲在后跟着。
待古道阳看见殷桃夭的脸色，他瞥了一眼徐汲汲，徐汲汲有些愧疚得躲开了。
他知这次，是真的过分了。
古道阳走上前去摸殷桃夭的脉象，眉毛罕见得皱了皱。
在一旁看的徐汲汲莫名有些慌乱之感。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右手手指不自觉得揉搓了起来。
片刻，古道阳收了手，他反头往外走，在经过徐汲汲时偏头看了一眼徐汲汲。
徐汲汲了然，跟了出去。
刚出寝殿门，徐汲汲就问：“怎么样？”
古道阳反身不咸不淡地盯着徐汲汲，未语。
徐汲汲知是瞒不住了，便如实交代：“昨日看见肃宁了。”
古道阳看着自己这位徒儿，明明任何事情都可以理智，偏偏一碰到那个肃宁就控制不住。关键那个肃宁还是个不省心的。
他想训斥徐汲汲，可他明白，徐汲汲在见到肃宁后，只是对着殷桃夭发泄却并未取其性命也未生出废后的想法便已实属不易了。且想必徐汲汲在开始沉默的时候已经想清楚他现在对抑食的态度到底如何了。
最终随手一挥，一张药方便浮在了徐汲汲的面前。
在徐汲汲接住它时，古道阳缓缓道：“药要如何用都写在上面了。抑食脉象不同于常人，所以你不知如何治很正常。以前你摸脉象可能没什么，那是她用了一点洛伊的秘法遮掩了一下，现在虚弱了，那层屏障自然会不见。”
言外之意就是，她没什么很大的事情，就是一点老毛病。
说完正要转身离去，蓦地又想起一件事，添道：“要入冬了，她的病容易复发，记得让人给她多备些保暖的物品。”
徐汲汲点了点头，也不管自己师傅回去要不要让人送什么的，直接传声给凤宫告诉他药的种类和用量让他去煎药。便转身回了寝殿。
古道阳摇了摇头，独自回了古府。
刚一进去，苏毕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他躬声作揖道：“师傅。”
古道阳随手摆了摆，另一只手一挥，古府主院园子里的小圆桌就摆了一副棋和两盏茶。他自顾自得坐在一旁。苏毕坐在了另一旁。
古道阳喝了口茶，道：“说吧。”
苏毕看他喝得比以往快了些许，便问：“师兄没给您倒茶？”
“他现在自顾不暇，不给我添麻烦就不错了，罢了，不说他，说说你要禀报的事吧。”说完又倒了杯茶喝起来。
“昨日肃宁公主来了茶渺堂，事情被我压下来了。如今来向师傅请罪。”说着就要跪。
古道阳抬手制止，悠悠道：“你没错，不然昨日的宴会不会那么顺利。”
“那师兄那……”
“抑食病了，再加上个肃宁，他有得忙，跟我说说就行了。”
“是。”
然后就是古道阳落子的声音。苏毕看了看棋盘，还是问：“您答应了她不会告诉师兄，现在这情形，师兄会不会起疑？”
古道阳抬头看着苏毕，苏毕知师傅是催他下。忙从棋奁中拿出一黑子放了下去。
古道阳又下了一子，回道：“深于漩涡，应攻于解法，怎会有他心？”
“徒儿受教了。”
最后只有棋子落棋盘的声音萦绕着古府。
徐汲汲坐在床边，看着双眼紧闭的殷桃夭，莫名想到自己对她做的一切：第一次吸血是没控制住，后发现她害怕，便起了让她怕自己的心思，于是接下来几次都故意得咬得重了些，从她在登后大典和那晚对自己的态度来看，效果是明显的。而那次的第二日，计划执行一半，他看见她拿着花的样子莫名想到肃宁说过，以后嫁给自己时想要一束白色桔梗作礼，一时没忍住，就将她拉到了藏书阁。后来找到她，他存了杀她的心思，却在她梦中说的那句话后，动摇了——
“人之须臾片刻，纵之万千山水。”
他知她是被迫，一个喜欢这句话的人，都是追寻自由的人。她是，他亦是。所以自己不应该将气撒在她身上，便送她回去。再后面的是她醉酒闹脾气，她宁愿自己难受也不愿麻烦别人，她看书时放任本性的样子，她如今昏迷不醒的样子。
那日，他对肃宁说御水国国君只会有一个皇后时，他诧异自己的坚定，不，应该说他知道他会这么说，但他没想到自己说出这句话时没有自己本来会觉得的那么犹豫。
他终是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凤宫端着药进来就看见徐汲汲凝视着殷桃夭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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