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摆烂是一种人生态度，那么堕魔之后的白青子无时不刻都在开摆。
活着与死去，对她而言毫无区别。
她之所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因为她离不开这个世界，而是这个荒诞的世界需要着她。
没有阴影则无法衬托光明，没有邪恶则无法彰显正义的耀眼可贵。她天生就是配角，是被唾弃的罪恶，是童话故事里被帅气的勇者击杀于剑下的大魔王。
可最讽刺的难道不是，邪恶本身，其实是由神明制造诞生的吗？
白青子嘴角牵起愉悦的弧度，索性放弃了抵抗。
她仰起脸，大大方方的将自己最脆弱的命脉暴露于他掌心。从那位至高无上宽容慈爱的神明眼底看见的厌恶，其实早已经让她在心底死过一次了。
曾经，他的眼底也只私心偏爱倒映着她。
那么如果这样死去的话，也算是勉强从一而终？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司凛眼中，她现在的精神理智状态是崩溃且癫狂的。她的笑容带着病态的报复心理，肆意、缭乱、渴望以死亡去获得某种救赎。
司凛心跳骤停，瞳孔紧缩，不自然的别过视线。
他莫名的开始有些恐惧于看见这样的神情，心尖泛起的细密刺痛使他指节都在不由自主微微打着颤。有一种，无法言语形容的，绝望感。
为什么…会，感到绝望？
难道，这也是恶魔的诡术之一吗？
身为神，他生来的使命就是驱散阴影，制裁罪恶，审判命运。他的信仰是光明，他应该毫不犹豫的将她击杀，以换世界一片和平才对。
但现在，他第一次产生了迟疑。
或许是因为那双淡青色的眼睛太过澄澈，又或许，是他本身抗拒着什么。
“怎么，牧师先生看上去好像神情有些迷茫。难道是见我可爱，心生怜爱，想要带回去？”
“闭嘴。”
“啧，这就开始生气了？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可就跑了。可若是下次城里出现人类的尸体，那么就是您放过我之后产生的罪孽哦。”
白青子开始用一切能想到的恶意嘲讽词汇激怒他。本来她就已经活够了，能看见他活得好好的，能再见他一眼，已经满足了她所有的遗憾。
即便现在死去，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如他所愿，扼在喉管上的力度开始收紧，那种空气一点点从肺部挤压出去，逐渐稀薄，意识逐步涣散的濒死快感，甚至让她感到久违。
缠绕在颈间的绷带松落，随风一圈一圈的展开。
除了掐痕，她的脖颈上还残留着像是人偶关节强行拼凑般，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的断痕。
当年接受7077的零件后，她机能身躯骨骼被迫重新生长，拉扯，产生断裂的痕迹。窒息的痛楚，残破的躯体，正是她成长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她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缠绕着绷带，像是怪物般，小心翼翼藏匿着骇人的伤口。
而现在，却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被最不想被看见的人看见了。
真是…明明私心想要给他留下漂漂亮亮的印象的。
现在，恐怕只会让他觉得恶心吧。
白青子有些自暴自弃，唇畔噙着破罐子破摔的笑意。月光寒辉洒落在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愈发衬得她脖颈出的疤痕多么的刺眼。
令她意外的是，司凛就像是触碰到什么烫手山芋一般疾快的缩回了手，松开了她身上的禁锢。
猝不及防的跌落在地，白青子捂着喉咙重重咳嗽了几声。仅剩的那丁点自尊与小姑娘的爱美之心，让她不得若无其事的将绷带一圈圈缠好。
一切，似乎正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哪怕是恶魔，她也想当地狱里最漂亮干净的恶魔。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他窥探到最隐晦的秘密之后还得绷着表情可悲的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轻飘飘拍去袍摆的灰尘，白青子从地上爬起身，她依旧是笑着的。
“嗯？牧师先生该不会是觉得我看上去很可怜，所以不忍心动手了吧。”
“你走吧。”
淡淡的三个字，从他口中念出，带着她听不懂的复杂情绪。
白青子诧异的挑眉，抬眸，只见他眼底仍是一片无悲无喜宠辱不惊的淡漠。看她的目光与看任何人都无异，不参杂任何私心。
他，竟然，放过她？！
别说白青子感到错愕，就连司凛自己也无法理解。
他心跳得极快，伴随着无法缓解的尖锐痛楚。他需要耗费极大的自制力才能忍住想要伸手去捂心脏的动作，维持住表面的光风霁月。
黑袍下的指，紧握成拳，力度收紧至指节泛白。
就算他愿意当做无事发生，但一心找死的小恶魔的可不会放过这种退场落幕的好机会。白青子轻哼，一边熟练的将绷带系好，一边阴阳怪气的试探着他的底线。
“难道牧师先生要放任我继续待在城镇里吗？我可是随时都可能无差别杀人的那种坏东西哦，心情不好的话，甚至会杀掉所有看见的人。
尽管如此，牧师先生还要放我走吗？”
“走。”
“……”
他怎么没有一点身为神的责任心啊！！！
白青子风中凌乱。
算了，估计是人家嫌弃她身上的伤太恶心，不愿意亲自动手吧。虽然得出这个结论的白青子有点自卑，但骨子里的傲慢却令她不肯屈服。
下次见面，指不定谁赢谁输呢。
大摇大摆的往巷口方向走了几步，白青子悄悄回头，司凛仍静默伫立在原地，长眉紧蹙。
他似乎在抑制着什么情绪，但却没有反悔的意识。
稍微松了一口气，逃过一劫恢复自由的白青子正要跑路。可下一秒，那股熟悉的如同山涧冷雨的气息又顷刻间瞬移至身后，结界将她禁锢束缚住。
她下意识的回头反击，眼前视线一黑。紧接着脑海就传来信号不良一般的镇痛，双膝瘫软，四肢无力，直直的就要往地上磕。
可预料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意识模糊间，她缠满绷带的纤细手腕被青年修长的指节握住，以无法挣扎反抗的屈辱姿势被迫向他臣服。昏迷的前一秒，白青子还恶狠狠磨着后槽牙。
好，好得很。
她竟然被神欺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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