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的中央处理器在匿声运作，系统对于霍阗的脾气称得上是了如指掌。庚姜垂眼看霍先生，霍先生兀自翻着书动也不动，如泥塑的雕像，知道他进来了，眼睛也懒得抬。二人如此沉默地僵持一会儿，庚姜先做让步，遂把碗又往霍阗面前挪，势必要让绿豆汤在他眼里有一席之地。
署丞大人的反馈给得及时而迅速，庚姜的手刚抽离他的便出没于桌面，一声不吭地再把碗推让回去。正值满肚子火气没处撒的时候，手上稍微用了点劲，一澜平静无波的汤面叫署丞大人一只手翻覆得波涛汹涌，汤面如舌如浪，啪一声溅到髹漆面上，小小的一滩又慢吞吞地抽缩汇聚在一起。
大家都瞧见了，署丞大人做错事情并不觉愧疚，庚姜如果耳力足够灵敏应该能听见他还十分快意地哼了口气，能配字的话，上面写的会是“你活该”。
庚姜的声音稍微放轻了些，给低柔的声线假饰一层委屈，“……放了两勺糖的。”
这才博得霍先生两个漠然的眼神，可不悦仍贴于面不增不减，还是不吃。如今主仆二人的日常交流只剩下了伺候霍阗就寝时的必然用语，“盥洗的东西拿来，”霍阗说，“困，睡了。”
也只有这时候主子才肯纡尊降贵让他多碰一下。巾帛覆盖于手，庚姜顺着霍阗的五官轮廓仔细地擦。眼中锐芒消失不见，闭着眼的署丞大人要比睁眼时看起来更加温柔可亲。霍阗没有西域人深邃的棱角，两眉如浓墨远山长得倒是雅致，长睫抖掠，抿起唇就有了柔弱可欺的错觉。以此为前提，所以当霍阗漱好口更完衣后重心欹仄被人一下推倒至塌中，突然的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这厢署丞大人尚在惊骇中未来得及恼怒起始作俑者的一番手段，勉强用手肘撑起上半身，那厢纱帐便缱绻自在地散落下来叠合了。木槿色叠拢一块罩出迷雾虚实，纱外人影被晦暗烛火衬托得渺茫，随着光源摇曳也跟着开始无风自舞起来。霍阗欲开口呵斥，忽地知觉到有人欺身而上，岔开双腿跪膝于塌沿，小腿挤挨着他的，离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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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姜！你——”
“我又怎么？”
帘幕被轻巧撩开，露出一张见过不下千次的脸。那张脸曾在他与梦徘徊时偶尔出现，闭上眼也能预见的表情冷峻，可那明明是姝艳精致的五官，安在这样一个沉默的人身上，委实过于屈才。霍阗眨了眨眼，不过一霎眼前迷乱颠倒，压在他身上的仿佛是换了个人，一样的脸，神情全然不同了，恣肆又嚣张。庚姜揪住霍阗散乱的领口，弯**子同后者眼对眼，靠的近，他说话时吐气连带鼻息都感受得到，吹得霍阗微痒。起初是在好好讲话，后来声音渐微渐弱，最后一点声响索性融化在软腻的呼吸里，气声听起来总是要更加的缠绵悱恻，“……我怎么，嗯？”
一对翠眸，秋水翦瞳。仿佛囚于他脸上常年的冰尽数化开了，露出一抹明媚又跋扈的笑，“你说啊，霍阗。”
霍阗打量他，半晌后也笑了，“庚姜，”他问道，“这也是系统错误？”
话落未几，一刹之间前人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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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姜又恢复成之前的淡漠模样，先前出现的似乎都是霍阗一人的幻影错觉，“不是系统错误，是系统自身的拟更新维护。”
他顿了顿似在踌躇，道：“您总是说我没有人样……”
所以他为了他变成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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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通过自身维护可以分化出不同人格，但是所有的人格数据都是需要后台历史库收集演算，我目前能模拟出来的不多，刚才的算一个，”他问，“霍先生，您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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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霍阗来兴趣了，“你还能模拟谁？”
未待他答霍阗又满怀期待地问：“那你能模拟我吗？”
庚姜换了张脸，是之前压霍阗上塌的那张，“这就是了，”他笑吟吟的，“像吗，霍阗？”
说罢欲探出手把他的襟口扯得再开，嘴上还念念些有的没的：“芯片脑袋……看爷今晚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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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阗：“……一点都不像。”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这么猥 琐。
“哪儿不像了？明明你就是这样，”动不动强迫他做点乱七八糟的事。庚姜跨 坐在他身上，歪着头半晌，“我还能模拟点别的。”然后眯了眯眼睛，嘴角挂上类似于谄媚的笑，笑得皱纹都出来了，捏起嗓子细声细气地讲话：“来猜猜？……霍先生，办公辛苦啦，来吃夜宵呀？——为什么不吃呀？”
学艾子倒是很传神了，他现在怀疑这假人刚才就是有意拿那副面孔恶心他，这是报复。署丞大人拉长脸赶他从自己身上下来，“问我还不如问问你自己，摆出这副油腻的狗腿样叫谁看了都不会有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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