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细节还不够多,虽然路上会有很多意外——比如那个烟花小贩可能会被客人拦停下来购物,比如那个焦急的信差可能会加快脚步,比如那两个小孩可能会在途中跌倒……
但是……
【不够。】
在变慢了的时间,以及烧灼的痛楚里,泰尔斯缓缓地转向剃头铺子的方向。
从刚刚到现在,从剃头铺子出发,配上斯里曼尼的步速……不,也许要加快一点,再加上斯里曼尼可能的心态,他也许不会走大路……
那么他可能去到的方向、距离和范围就是……
泰尔斯面无表情地来回扭头,移动视线。
以剃头铺子为中心,顺着不同的街巷和道路,在视野看不到的地方,他迅速圈定了三个区域——这么短的时间里,斯里曼尼最有可能逃到了这几个地方。
三个区域。
但是……要怎么确认呢?
怎么确认?
【不够。】
泰尔斯突然想起了白骨之牢——在那里,王室卫队的前任侦骑,约拿·坎农靠着听力和记忆,在黑暗中辨认出了诡影之盾刺客的脚步声。
仅仅是脚步。
脚步。
简直神乎其技。
【不够。】
啪!
狱河之罪越燃越旺,像真正的火焰一样劈啪作响。
泰尔斯本能般闭上了眼睛。
终结之力持续燃烧,它们汇入他的大脑,再涌向耳朵。
泰尔斯一个激灵,猛地睁眼!
砰!
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泰尔斯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表情痛苦,不堪重负。
不,不是耳边。
而是……
泰尔斯艰难地抬起头:
那是两条街道之外,车轮过坎的撞击声,在泰尔斯听来就像永世油爆炸般恐怖。
唰!
这是河边的妇女在浣衣。
刷子上的每一根刷毛,重重地扣上在衣物上,无情地摩擦过每一根丝线,堪比无数积雪自山峰滚滚崩落,惊心动魄。
哇——
这是两位车夫在为一次碰撞争吵。
两人的舌头在唇间击打,声带在喉间震颤,空气于齿缝中摩擦,每一个发音都在呼唤雷霆,如同巨人咆哮,惊天动地。
啪!
这是几位孩童在耍着树枝玩战争游戏。
树枝清脆相撞,枝条顺着纹理开裂,却像大地裂出深沟,延伸无数,直到陆地裂沉,世界在末日崩毁。
叮!
当啷!
噼啪!
哗啦啦!
一瞬间,从他视线处传来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毫无焦点毫无遗漏,仿佛就发生在耳边,连缀一处,轰隆作响。
如无休无止的耳鸣。
泰尔斯浑身颤抖,面如土色。
天旋地转之中,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啊啊啊!
泰尔斯痛苦地在内心里呼喊着。
短短的几秒钟里,比过往都要刺耳得多的无数杂音如海啸般涌来,不住地刺激他的感官。
黑剑……
黑剑,他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跟自己的方式不一样,但是黑剑靠着狱河之罪感知震动,探知血之魔能师的时候,想必也是这样,在一瞬间,承受来自四面八方,放大无数倍后的海量信息?
但是那家伙,那家伙是怎么忍受这一切的?
【不够。】
心底里的声音机械地提醒他。
没错,就快了。
再忍一下。
再一下就好。
泰尔斯这么想着,咬牙忍耐,颤抖着爬起身来。
他已经看见周围,听见周围了。
快了。
就快找到……斯里曼尼了!
为此,他无暇顾及其他。
【不够。】
泰尔斯呼吸急促,他催促自己集中精神,燃烧终结之力,试图把听觉感官聚焦到方才划定的三个区域里,继续搜寻他想要的声音。
这一回,狱河之罪如臂使指,似乎很乐意听从他的选择。
就像困在笼子里太久的野兽,终于挣脱牢笼自由狂奔。
它无比兴奋,无比疯狂,在体内燃烧不止,火焰劈啪作响。
【不够。】
也是在这一刻,一个念头划过泰尔斯的心底:
过去,他体内的狱河之罪就像丝丝雾气、涓涓细流或潺潺流水,单薄而脆弱。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变成了熊熊火焰,燃烧不尽,炽热而暴烈的呢?
什么时候?
为什么,为什么他作为终结之力的主人和使用者,却没有注意到?
但泰尔斯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件事了。
【不够。】
在来自三个区域的无数恐怖音潮的折磨中,泰尔斯像是奋力划船的桨手,努力在其中辨别出一丝清流:
模糊的聊天声、杂乱的争辩声、刺耳的车轮声、鼓噪的嬉闹声、犬只的狂吠声……
幸好,随着忍耐和习惯,也许还要感谢多年来使用地狱感官的经验,他渐渐上手。
他慢慢地在混乱里找到秩序,对信息分门别类,析出条理。
不是这个,不是那个,不是,全都不是,他要找的是,是什么……
【不够。】
随着泰尔斯的心思,狱河之罪燃烧出的火焰同时一动,如有意识般转向!
啊啊啊!
那一瞬,泰尔斯的表情因痛楚而扭曲到了极致。
这一次,它们进入更深层次的大脑,除了带来更加强烈的灼烧与痛楚之外,还唤醒、联系上了泰尔斯的记忆:
不久之前,斯里曼尼走路的节奏,脚步的快慢,足底与地面的摩擦,甚至,甚至他呼吸的轻重频率,和衣物摩擦的声音——这些记忆被拉出记忆之海的海面,褪去模糊,越发清晰,变成一块标准无误,如在眼前的声音模板。
泰尔斯紧闭双眼,紧皱眉头。
在三个区域,寻找一块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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