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农村规划建设，为了方便管理，将原先零散的农户集中到一个临近乡镇的地方重新盖起了房子。
拖拉机的汽油烟味混着山间的清新的麦田气息扑面而来，前面孙宝杨正跟一个人打招呼。
因为搬迁的原因，这一路过来竟没看到什么熟人，于现在的孙丽芳来说，她已经太久没见过这种农家画面了。
“有空来家吃饭啊。”打招呼的路人笑呵呵的，说完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孙丽芳，压低声音问，“她知道了？”
“诶，你就别问了。”孙宝杨挥挥手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拖拉机继续朝家的方向行进着。
拖拉机开进大院里，听到声音，出来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手上还沾了点点面粉星子，尖声开了口——
“大姐来家了，快下来休息休息.....小强小宇，快回来！看看姑妈给你们买什么好东西了！”
“赶紧的，过来帮你们姑妈拿东西。”
此话一出，孙丽芳心底咯噔一声。
从派出所出来急着往家赶，谁还记得买东西啊？
就在这时，身边的男人说话了，递过两支烟给围过来的邻居道，“没什么东西别累着小孩了。”
又看向两个男孩，朗声道，“想要什么明早姑父带你们去买。”
周允石很会做人，无论是什么人，他都聊得过来，低俗高雅照单全收。
从来不需要孙丽芳操心。
满屋气氛热烈，各种声音纷杂而来，众人皆是笑脸相迎。
可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孙丽芳觉得不对劲。
田都黑了，正是吃饭的点，怎么在回来之前院子里就这么多人了？
乡间农户谁家没事？这个点集中在孙家小院，五六条长木凳摆在院子里，看样子是在开大会。
回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孙宝杨的媳妇大娟破天荒的包起了饺子，以她平常吝啬的性格，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还有母亲田大英怎么没出来？这种场合不应该啊？
孙丽芳连忙走进屋，四处找了起来，因为的贴补，所以孙家是镇上少有能建起二层小楼的人家。
听见动静，她抬头往上看。
田大英坐在二楼的楼梯口，光着脚板跟老孙头吵架，鞋子丢得老远，这是她生气吵架的招牌动作。
父亲老孙头也不是好惹，两人说着又要动手，眼看着要打起来。
她赶紧走上去，架住田大英往后，分开二人。
然后才开口说道，“都多大年纪了还动手，就不怕别人看笑话？想想外面会怎么传？”
听她这么说，田大英捂住了脸哭起来。
“我不要脸了，反正现在外面都知道孙家的破事，我还要什么脸？”
说到这儿，母亲醒了把鼻涕抹在围裙上，踹了一脚门，骂道：“你不是护着她吗？那也行，她不走我走，你们娘两好好过，我回娘家去！”
“你敢！”
老孙头眼睛一瞪，举起烟枪作势要打。
田大英呜呜的委屈哭出声。
夫妻二人平时感情一向不错，田大英是个好面子的，就算是吵架，也总是她先服软道歉。
孙丽芳的记忆里，即便父母吵嘴，后续田大英总是会盛上满满一碗饭，再铺上一层菜端过去哄父亲。
她说，“吵架是吵架，我们吵架证明感情好，哪家夫妻不拌嘴啊？”
田大英给了台阶，老孙头也不是不识趣的，吵架的后果多半是按照田大英的意思去办，这也是她的驭夫之道。
现在这是怎么了？
“我都不想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丽芳你来评评理！”
田大英一屁股坐在地上，裤管卷到膝头，抹了把眼泪道：“你奶奶捡了个小女孩搁家，非亲非故的她非要养那我也管不着，可她想挂我儿子户头上，那就得交钱，超生的罚款谁给出？”
“没见过谁家老的这副德行，偏心偏得不像话，咱们自个家又不是没有女孩。”田大英愤愤道：“也没看她给香儿花过钱，对外人这么好，你说让不让人多想？”
听妻子越说越不像话，老孙头一巴掌呼过去，“你说谁白吃白喝呢？她是我妈，有你说话的地吗？”
“啊——打人了——”
田大英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跳起来干嚎，“我要跟你拼了！”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往里面冲，孙宝杨急忙跑上来拉住老孙头，又对田大英道：“妈你能不能少说点，今天找大队人来不就是为了这事吗？你说这话有什么意思？”
田大英被架着动不了，还想踹老孙头呢，两条腿不停的往前扑腾。
“我凭什么少说，她干这种不要脸的事我就不能说说了啊？天老爷的，外面这么多丢孩子的她不捡，偏偏捡这旧情人的种，谁爱带绿帽子谁带！我儿子可不养野种！”
这一句可是影射婆婆不检点，连带着老孙头父子二人绿帽子。
“我看你还说？少教的！”
老孙头面红耳赤，冲过去一脚踹中田大英心窝，田大英被架着动不了，这一脚挨的结结实实。
当即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现场乱成一团，大院里也闹哄哄的，刚熄火的拖拉机再次派上用场。
“带卫生所去，搞快点！”孙宝杨招呼着人把田大英抬上去。
这一场晚饭饺子是吃不上了。
田大英有低血糖，平时就爱晕倒，她人胖又被踹中心窝，孙宝杨想了想还是要送她去医院。
本来以为架住她就不至于动手了，没想到她嘴巴这么臭，反复激怒老爹，还攀扯上自己，把孙家名声搞臭。
想到这里孙宝杨叹了口气，这老孙家说实话原本就不姓孙，爷爷是半路入赘的。
爷爷当兵牺牲后，孙家就靠奶奶的嫁妆撑着，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她不容易。
奶奶没有再嫁，辛苦拉扯三个儿子，为了给儿子们凑钱娶媳妇盖房子，辛劳了一辈子，落下一身的毛病。
所以父亲老孙头敬重奶奶，听不得别人说他母亲半句不好。
田大英仗着生了三个孩子，又当了奶奶想着终于挺直腰杆，跟婆婆对着干。
没想到第一回合就败下阵来。
老孙头敬重自己的母亲，连带着他们这一行小辈也不敢对奶奶不敬，田大英这个举动，是在试探丈夫的底线。
“何必呢，天天这样。”孙宝杨开着拖拉机跟周允石一起去卫生所。
孙丽芳留着家里，院子里的宾客都散了，主人家闹出这样的事，谁还好意思留着吃饭，纷纷告别。
“他姐，你去劝劝太奶吧。”弟媳大娟看向孙丽芳，小声道，“太奶最喜欢的就是你，大姐你去劝劝，兴许能听。”
听到这话，孙丽芳下意识的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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