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来了啊，快坐，怎么没说一声就来了……”杨彩凤勉强扯动嘴角，冲着云相思跟周兰英赔个笑脸，快走两步迎出门。
张翠英重重哼了一声，挖她一眼，又斜着眼瞅屋里安静坐着的云相思娘俩。
“怎么着，我上我儿子家来，还得打个报告写申请啊？不欢迎我？我告诉你杨彩凤，这可是我儿子的家！”
杨彩凤听她句句不离自己过世的丈夫，脸色苍白起来，怔怔的有些出神，就没来得及接口。
张翠英见着又生气，一把拨拉开她进门！
“起开！丧门星的东西，杵在门口引晦气呢？！我倒要看看这脸皮比城墙还厚，见着主人家进门还大模大样坐着的俩玩意儿，到底是何方神圣！”
“妈你别……”杨彩凤被她拨拉得差点没摔着，听她又找上云相思娘俩，心里顿时着急！
“彩凤没事，大娘就是误会了……”云相思眯眼看着跌跌撞撞抢着进门劝架的杨彩凤，强压下一口怒气，总不能真当登门找茬的恶客！
“误会？我张翠英做一辈子媒，识人无数，打眼一扫，就知道你们这画皮下头是什么魑魅魍魉！”
张翠英抽出烟袋锅子在桌角使劲敲敲，烟灰沫子四溅，往周兰英脸上飞去！
周兰英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她站起身，冷冷一笑，上下打量张翠英身上大红大绿的粗绸褂子，不屑地撇撇嘴。
“这哪个草鸡戏班子唱戏的，怎么还给混进城里来了？这不是影响咱城里形象吗？新社会了，讲究五讲四美，做社会主义四有新人，要破除四旧，打倒封建迷信！这大白天的，你还敢跑出来，不怕被送进公安局里头？”
周兰英轻瞪一眼憋着笑的闺女，慢慢拉她下地站稳。
“这真是猪八戒照镜子，自己个儿觉着挺美，净膈应别人了！闺女咱走，看着她这作妖的劲儿啊，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真是的，怎么能有这样儿人呢？自己长的丑，还非要出来晃荡，不怕戳瞎别人眼睛赔钱啊？”
周兰英嘴皮子也不差事，一连串俏皮话噎得张翠英直翻白眼！
“你给我站住！”张翠英一张媒人嘴，死得也能说成活的，一辈子就没服过人，哪肯叫不知道哪里来的土气老婆子压上一头！
“你干什么的？上我家来想干啥呢？突突突骂一顿，你痛快嘴了就想走？没那么便宜的事儿！”
张翠英一甩烟袋锅子，一手掐腰，指着门口站着的杨彩凤咋呼。
“你给我把门堵住！我今儿还不信收拾不了俩乡下来的老娘们！老娘我也不是吃素的！”
张翠英低头寻找趁手的家伙，转悠一圈，又把地上的长烟袋给捡起来了，扬起来就要冲过去打人，一看人没了，气得劈头要往杨彩凤身上打！
“我打死你个小娼妇！翅膀硬了是不是？连婆婆的话都敢不听了！我还没死呢！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想拍拍屁股再走一步是吗？我告诉你杨彩凤，你休想！”
“你住着我儿子的房子，吃着我儿子的抚恤金，就是吃着我儿子的血肉！你杨彩凤生是我杨家的人，死是我杨家的鬼，当牛做马一辈子，你也还不上我儿子的恩德！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
杨彩凤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子，疼得哎呀一声叫出来，慌忙去躲，哪里能躲得过身材硬朗，四里八村全串遍的张翠英！
“住手！怎么能打人呢？”
云相思看不下去了，站住脚喝止一声。
“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外人少插手，给我滚！”
张翠英一脸彪悍，举着烟袋锅子冲云相思扬了扬，意思很明显，要是不走的话，连你一起打！
周兰英一把将闺女拉到身后护住，叉腰瞪眼，气势完全不输张翠英。
“你吼什么吼！我闺女是你能吼的？什么玩意儿！瞧瞧你这德性，还给人说媒呢，就你这样拿自家儿媳妇不当人看的，你保的媒谁敢信！谁家的闺女不是娘家的心头肉，谁舍得辛辛苦苦养了闺女一场，要送进别人家里挨打受气？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她又冷笑一声，转身语重心长地教导云相思。
“闺女啊，你看见没，这当婆婆的心都可狠啦！也不想想自己也都是打当人儿媳妇那前儿过来的，净顾着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该轮到她们作威作福，虐待自己儿媳妇出气了！什么东西！”
“闺女啊，妈可不舍得送你给人磋磨去！咱不嫁人，你好好出息，咱们娶个小女婿回家，妈保证做个好丈母娘，帮着你们小两口啊，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云相思眨眨眼，对她妈刮目相看！
她是知道她妈很有些小心眼，嘴皮子也要强，只是没想到能厉害成这样！之前对魏家百般迁就，估计也是看在前身闹着要魏安然的份上，强忍着一口气罢了。
“我呸！想找倒插门女婿？那得是多没出息的男人才肯的？你们也就只能混上那样歪瓜裂枣的男人了！还当个好丈母娘，怎么个好法儿啊？臭不要脸，呸！”
张翠英恶毒地往门外一口口吐着唾沫，暂时理会不上疼得蜷缩着身子的杨彩凤！
“你这老虔婆，你说什么！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周兰英一听张翠英这样的龌龊话，哪里还忍得住，冲过去就要跟她撕扯。
云相思赶紧拦住了，怕她妈吃亏。
她冷冷地看一眼畏缩着不吭声的杨彩凤，心里有些发凉，很快又把这样软弱的情绪丢掉。求人不如求己，何况她现在也不需要求人！
“妈，别理这样人。天天欺负自家儿媳妇，就以为能拿捏住天底下全部人了？这是病，得治！这位媒婆，我再提醒你一句，我妈刚才说的可全都是好话。现在是新社会了，讲究婚姻自主恋爱自由！”
“别说你儿子死了，你儿媳妇能不能改嫁；就是你儿子活着，他们俩过不好，也能离婚了各自过去！谁都管不着！少拿生是你家人那套说事儿，现在讲科学了，宣扬鬼魂就是迷信，要挨批的！好好管住你的嘴吧！”
云相思凉凉地看杨彩凤一眼，给予她最后一丝怜悯。
“婆婆是该敬着，可是也不能作践自己，你不欠他们的！抚恤金是政府给予你跟孩子的生活保障，那是你们应得的，觉得亏心就还回去，挺起腰杆子堂堂正正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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