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小珠变了，李氏变了，母女俩碰面，各自心疼对方的种种，抱起来痛哭不已。
在场除了铁全贵，还有一个至亲，铁全富，此时，铁全富纠结地站在原地，他想过去和娘，和六弟打呼，当他看向沉默不言的三弟，他不敢动。
他怕三弟怪自己。
现在的他，好不容易才和三弟关系渐渐解冻，和大山那边，没能亲如父子，至少现在的他们见面，会叫一声爹。
他自私的不希望打破好不容易才维系起来的关系。
其他人则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往铁全贵那边看去——脸色如常低头抄写经文的铁全贵，正在磨墨的谢禾，众人悄悄叹息，看他们夫妻俩，怕是没有原谅铁全康和李氏。
这样的态度，比起打骂更难受。
铁全康哭停，从铁大妮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他抬眼看向铁全贵，迈脚往铁全贵那边走去——一声闷响，双膝跪地，跪在铁全贵夫妻面前，连磕三个响头，忏悔不已，“三哥，我对不起你和三嫂，对不起长念。我畜生不如。我欠你们的，三年后，我回来还。以后，我每收入一两，给九钱长念存私房，直到我老死，若有违誓，我死无全尸。
三哥、三嫂，我不敢乞求你们原谅，但请你们给我赎罪的机会。”
说着又磕起来。
磕得石板直闷响，让人听到都觉得疼。
这样的铁全康让所有人刮目相看、敬佩不已，不怕痛，磕头乞求另一个人原谅，这事，很多人被逼无路人，都能做到。
但是敢发誓，以后每收入一两，给九钱长念存私房，直到老死，这话没有几个人能说出来。
一两、百两、千两，都容易，毕竟它有个数，只要努力达到这个数，誓言就不复存在，铁全康不同，他说出这话，相当于他往后的日子，所赚取的每一两都得给长念九钱，直到他老死。
所有人都在等着铁全贵的反应，半晌，铁全贵才抬起头，定定看向不停磕头的铁全康，伸出一只手，那手停在半空犹豫许久，久久才在铁全康肩头轻轻的拍二下。
然后，起身，推谢禾出去，去看长念。
没有说一句话。
众人也不明白，这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老三，娘对不起你……”
铁全贵推着谢禾走到大厅门槛处，李氏突然扬声对铁全贵夫妻的背影失控大喊，喊完自己悔恨痛哭起来。
她是真心的想道歉。
铁全贵的步伐没有停滞，头也不回，推着谢禾离开。
这会，众人看明白了。
铁全贵已经接受铁全康的磕头赔罪，但是没有接受李氏的道歉。
李氏的道歉，没有被铁全贵夫妻接受。
李氏对他四个儿女的所作所为，四姐弟在铁家受过的苦和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
四年。
整整四年。
李氏从他夫妻那搜刮将近六百两的银子，没有十两花到他儿女身上，还把他的儿女赶到茅屋那边住，二个小的在铁家被人唤过三年的傻子，造成他们敏感不爱说话的性子，因卖奴，把他儿女逼进危险重重的深山，每当想起这些，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
他自问，没有对不起李氏。
偏偏李氏就这般对待他的儿女，一句道歉，就想获得他原谅？
不会。
他儿女没有这么廉价，李氏的道歉没有这么贵重。
李氏不仅对不起他夫妻，也对不起谢德峰夫妻。
真论起是谁让谢德峰夫妻乍然承受失去闺女的痛楚，不是三十，亦不是全真道长，而是李氏这个当奶奶的。
长念当初为何离魂？
是李氏让长念姐弟背泥，长念为了吃食，为了三个小的，只得自己咬牙去背，一背，她身躯承受不住，倒下。
李氏贪财，不顾他以前的告诫，拿走全真道长给长念的护身符，银手镯。
正因为倒下，因为没有护身符，才会离魂，才会在异世投胎为人，成为谢德峰夫妻的闺女。
他甚至不敢想，如果当初没有全真道长，他的长念早已是一把黄土，没有长念庇护，银树他们三个不是卖奴，就是卖给别人做孙子。
如果李氏没有逼长念他们去背泥，长念还是好好的，哪怕维持原状，让长念在茅屋那边照看银枝、银雪，长念仍然能活得好好的。
自然没有离魂，在异世投胎为人的事情。
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闺女，或者别的人成为谢德峰夫妻的闺女，谢德峰夫妻何需承受失去闺女的痛楚。
铁全贵夫妻走了，李氏大哭起来，在场的人除了铁小珠和铁全康上前将她扶起外，没有人再上前，铁大妮踌躇几息，最终还是没上去。
李氏心中从来没有她，她又何苦凑上去自讨没趣。
铁全富有些心虚瞧向李氏，又瞧向自己的儿女，默默地，他还是选择回到自己位置上，第一次，娘和儿女之间，他自私地选择儿女。
众人默默重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练习抄写。
李氏再苦再受累再可怜，全是她自己造成的。铁全贵夫妻不原谅她，众人不好劝说，毕竟——不经历他人苦，怎知他人如何苦。
“各位善人，他们和长念是至亲，全真道长让他们回来帮忙抄经文，你们指导一下他们。”带人过来的小道长才出声提示。
“全康，你过来，我已经抄顺了，你看着我写，很快，你也能学会。”村长快速站出来指导铁全康，免得无人搭理他，尴尬。
李氏则由铁小珠指导。
全场又恢复平静，众人全力投入练习抄写中。
李氏母子归来，对铁全贵夫妻来说，像隐形一样。
铁全贵一人抄二人份，他和阿禾的。
他识字，刚开始练习抄得不顺，后来，越来越顺。除去吃饭，每天一个时辰睡觉，其他时间全在练习抄写。
当他写得顺，写到五子师傅认同时，他才开始用血来写；写完自己的，他便握住谢禾的手，慢慢去写。
夫妻俩左手的手臂，全是伤口。
会写字的人，通过练习开始正式进入抄血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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