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起了风，吹着廊上的红灯笼左摇右晃，也将人脸映的忽明忽暗。
虽说是掌一宫事的女官，可贵妃娘娘饮食起居都比旁的主子要讲究，以至于苏令人事事都得亲力亲为，差事也当的格外辛苦，常常要熬到深更半夜才能去歇息，天不亮又要起来。
“贵妃娘娘歇下了？”苏朝雨边问，赶着将苏令人迎进了屋。
苏令人眉梢挂着深深的疲惫，却仍旧柔声应道，“娘娘这两日，夜里睡的不是很安稳，都是喝了安神汤才能勉强入睡的。”
“若是不好，可得请太医来瞧瞧。”
“咱们娘娘的脾气你还没摸透？最是要强了，自然不肯为这事惊动太医院的人。”苏令人浅笑，挽着苏朝雨往榻上坐下。“怎么了？打午后起就愁眉不展的，有什么不痛快的事？”
苏朝雨叹了口气，“原想留在雍华宫帮表姑母您，不想却突然被指去东宫。”
“这是你的福气。”
“不觉得。”苏朝雨说。这话怎么听怎么泄气。
苏令人闻此，又笑了笑，轻轻端起苏朝雨的脸，“你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性子太拧，眼光也浅，你只顾着眼下如何，怎么就不想想来日？在雍华宫当差固然是好，可再怎么殷勤侍主，至多坐到我令人的位置，可咱们殿下却不同。”
苏朝雨望着苏令人，眼中满是探究。
“你来雍华宫当差也快一年了，也亲眼见过，三殿下在圣上跟前如何得脸。贵妃娘娘有心筹谋着，咱们殿下必定是前途无量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殿下来日一旦继承大统，你便成了御前的人，总比将一生埋没在贵妃这个圣母皇太后身边强。”
苏令人这话虽然扯的有些远了，却不无道理。苏朝雨承认，她的确没有想到这一层。
只是来日的事真没法说，纵使贵妃确实有心为三殿下筹谋，可中宫不是还有位凤仪天下的皇后吗？
大皇子是皇上长子，又是唯一嫡系出身的皇子。三皇子想要越过长幼和宗法来承袭大统，不单要得到皇上的中意，也得过宗室宗亲那一关。
毕竟大皇子虽然资质平庸了些，但在朝之后，却从无什么错处，时时事事都勤恳有加，在朝中也颇具威势。
三皇子想当储君，哪有这么容易？
虽然她并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可圣上正直壮年，提立储之事还为之过早，为了还没影的事，而放下如今稳当的生活，她心里仍不太乐意。
这无疑是场赌博，拿她一生的前程在赌。
见苏朝雨不松口，苏令人又说，“实话告诉你，这样安排，也是你爹和你叔父们的意思。只是从前一直没有机会，眼下赶巧罢了。”
既是家族的安排，苏朝雨也无话可说，唯有点头，“我会尽力的。”
“这才是我们苏家的好女儿。”
苏朝雨勉强笑了笑，眼底唇畔无不透着苦涩。但念着白日里，她表姑母帮沈桐茳说话一事，忙感谢了两句。
“那个沈氏，我从未见过，若不是为你，你以为我会多管闲事？”苏令人盯着她，语重心长的说，“你呀，宫里当差的日子也不短了，但处事还是不够冷静。明哲保身这句一定要时刻谨记在心。可知你去东宫以后，姑母能帮你的有限，你一定好自为之。不为咱们家族考虑，也要为自个着想不是。”
苏令人这话说的诚恳，苏朝雨心服口服，“侄儿知道了。”
但苏令人瞅着苏朝雨的样子，始终有些不放心，又赶着交代，“金玉虽是咱们一边的人，可人心隔肚皮，凡事自个多掂量，不要轻信了谁。另外，我也给你安排了两个可信的人，与你一道去东宫赴任。若有个万一，还能帮帮你。”
“多谢姑母周全。”
“应该的。”话说到这里，苏令人也感慨，“府上再有心，也与咱们隔着一道宫墙，到了紧要关头，也是指望不上的，到头来还不是你我姑侄儿俩相依为命。”
苏朝雨听后，被这后半句惹得有些鼻酸，满心的愁绪，苏令人却不敢耽误工夫，又叮嘱到，“你知道，咱们娘娘最不喜欢狐媚的女子，但凡选去殿下身边的，都是样貌平庸之辈。你呀，长的太出挑。所以做起事来，要比旁人更加谨慎小心。若无必要，千万不能与殿下走的太近，小心流言纷飞，与你不利。”
之后，苏令人又交代了一些琐事，不觉间，外头已经敲响了午夜子时的更声。
“我走后，姑母一定保重。”
苏令人起身，“时辰不早，你快歇着吧，这两天有闲就拾掇拾掇东西，中秋之后，再过去不迟。”
苏朝雨点头，送苏令人出了门。
门外掌灯的宫女正倚在廊柱上打盹，听见门响，这才醒过神来，擎着灯笼，迅速凑到苏令人跟前，将略显幽暗的回廊照亮。
“夜风凉，回去吧。”
“我瞧着姑母走。”
苏令人也没坚持，与她摆手，便与那掌灯宫女匆匆没入夜色之中。
其实方才，对苏朝雨，苏令人还有一个想法，尚有保留。
朝雨生的太美太娇艳，全贵妃点名送她去三殿下身边当差，是不是还另有深意。
……
沈桐茳要调往东宫的传言，越传越凶，从前也曾疯传过这么一阵子，到最后却也不了了之。而宫里的人，就是喜欢把流言当做隔夜菜，一遍一遍的回锅翻炒，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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