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群当年远远不像现在这样镇定，他害怕了很久，担心了很久。
最让他害怕的是，他从没见过那个女孩，那个漂亮但是冷漠，在暮色之中眺望四野的女孩。
他没见过她，在那之前没有见过，在那之后也并没有见过。
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说明她也许不是一个人类，而是山野精怪。
而如果她是山野精怪，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其实她早就发现了慕容群呢？那她为什么不杀他，莫非她明白，杀掉一个人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让他在痛苦恐惧之中深受折磨地死去，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慕容群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当时他恐惧得近乎迷幻，过得日夜颠倒魂不守舍。
许多年过去，当时的具体想法早就不记得了，只有恐惧依然鲜明生动。
总之后来时间又过了很久，久到当时还不成熟的他逃避性地以为那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自己的梦境而已。
有这种想法冒出来的时候，他就会去询问伯母，问他当年是不是有一场杀人案。
伯母会惊奇地看着他：“你居然还记得？你当时那么小，我也只提过两嘴，我以为你早忘记了呢。”
六岁的记忆的确不能算太深刻，那一年的许多事情他都忘记得干干净净，可唯独这一件他忘不了。
他忘不了那个遗世独立、手染鲜血的女孩。
可是他真的再没有见过她。
从六岁到十三岁，一个在如今看来实在过于短暂，但在当年却显得无比漫长的时间段。
他每个晚上都会想，她到底是谁，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到底有没有发现他？
恐惧酿成了一种特殊的情感，并非是爱慕，而是一种好奇，一种强烈的摆脱不掉的好奇。
然后他在十三岁的时候得到了答案。
那一年，羌戎洞被人屠戮。
穿云仙尊突兀地闯了过来，突兀地带走了他们。
慕容群后来才知道，他是天生玉骨，而玉骨是一种绝佳的精心材料——可能这天赋正是他胡思乱想了六七年，却并没有发疯的原因所在。
所以穿云仙尊为什么会留下他呢？因为他把他当成了器皿，等到哪一日，他的玉骨培养到可以使用的深度，他便会立刻将他杀掉，取出玉骨来炼制静心法器。
否则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吗？难道还能够用温情的逻辑来推测这个夷灭了他故乡的人吗？
当然不能，慕容群当时再年幼，也懂得人心险恶这个道理。
但是在当时，最令他惊奇的，不是这个人，而是和他一起被抓走的那个女孩子。
那时候他才知道，她叫杨昭。
此杨昭非彼杨昭，因为昭明的胡闹，这世界上出现了太多太多的“杨昭”，她们像笑话一样方生方死，最后都变作了这个杨昭的肥料。后来另一个杨昭打败了她，于是这世上再也没有这个杨昭。
但是当年，最初那个时候，这世上是只有一个杨昭的。
只有她自己，冰冷而淡漠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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