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澹台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伯古峡的半空中。
这不是梦，脚下是无岐江，伯古峡的山崖上悬挂着许多小屋，两侧的房屋由天桥相接，所谓天桥，也不过是两根细木条，一条条交叠相连，远处看去像极了庙会时挂的彩绳。
谁叫万道会的开山老祖澹台予就是在伯古峡和群猴相伴修炼成仙的，个个弟子都是轻功了得，有根木条足够了。
两侧悬崖边的小屋，正是一代代弟子所建，日积月累，到了澹台栖这一代，已经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了。
算下来，到他这他是第四代了。万道会的神眷，正是老祖澹台予。
眼前有身着白衣的万道会弟子来来往往，他们只需要脚尖轻轻点在天桥上，便能越过无岐江，到另一边去。
今天的伯古峡格外热闹，天梯上挂满了红绸和葫芦，应该是有什么喜事情。
他跟着人群走过去，主阁中站满了人。
今日似是有宴会，除了身穿白衣的万道会子弟，还有不少其他家族门派的人在大堂把盏言欢。
西侧有间小屋外站了一圈姑娘，却都不敢说话，只是悄悄地从门缝往里看。他只是个虚影，很轻松地便穿过了人群进入到屋内。
屋里安安静静，正在酣睡的婴儿乖乖躺在母亲的怀里，母亲轻轻哼着那首经常萦绕在他睡梦中的儿歌。
“鬼门启，苍生哀，百家子弟战周山。封冥门，归静虚，孩儿莫再近苦难。”
不知怎的，他听着听着，心脏一下下抽痛起来。那是他的母亲，他却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早已知道结局的他，看着这一切美好的回忆，都如同折磨一般。
那日是他满月，大七家每个孩子在满月的时候，都要去一趟不周山，在映天池中泡一泡，这样能去除从轮回道里带来的浊气，获得比寻常人更纯净的灵气。
澹台栖生下来就不爱哭闹，澹台予见到他便说，他是这几代里最优秀的孩子，灵气充沛，将来会有大作为。
只是说的时候，似是有忧虑写在脸上。
那时琴姝刚刚成为司命神不久，给他看相的时候也不懂什么叫隐晦，直接说出：“祸福相因，祸为因？福为因？难测。”
看来，是祸先到了。至于福是什么，澹台栖现在还不知道？
回到伯古峡后的生活还是和往常一样，爹娘也没有因为琴殊的话对他改变态度，他身为万道会的少主，依然是过着众星捧月般的生活，他那叔叔澹台障也不例外。
他自小天赋出众，十岁就学得了澹台家的踏舸穿林棍法。
有一天，澹台录对他说：“栖儿，我家虽修兵道，但是只拿这根棍，是守不好江合城的。”
而后澹台栖就被送到寒天城的枯山药神贺离华那里去学了两年医术和灵术，虽然澹台家一直修的兵道，但澹台栖的灵术天赋也很好。
他在寒天城这两年深受贺离华喜爱，他拿他当儿子一样倾心教他。贺家大小姐贺镜那时才七岁，总爱粘着他到处跑。
这几年过的也是肆意潇洒，跟着师傅学医术，学药法。没多久莘氏的小宗主莘双也被送来这，贺镜终于做了姐姐，他也又多了个伙伴。
本想跟着他学些莘氏的剑术，无奈他太小，还没有掌握要领。
后来他才明白，他这么小来是为了避祸的。没多久，莘氏便易主了，而新家主，是他的一个姨娘。那时莘氏唯一活下来的人，也只有他这位姨娘。
他就连爹娘的最后一面，他都没见到，他也不知道，因为那时候他才五岁，大家都不忍心告诉他。
澹台栖看着枯山上少年的自己，突然回想起了琴殊说的话。
自己的祸，也不远了吧。
十二岁那年他参悟了无门心法，心明澈时，枯山难得开满了花。
修炼至此，贺离华也觉得够了，准许他回了伯古峡。
那年，他穿回白衣，踏一叶渡牢海，顺着无岐江回到了伯古峡。
那时，澹台家千百弟子，已经少有人能敌得过他。澹台录看了也甚是欣慰，特意举办了场宴会为他接风洗尘。
宴席上澹台障并没有来，也是从那日开始，他看到了父亲与叔叔之间的越来越深的隔阂。
叔叔没有孩子，平日待他很好，澹台栖觉得自己应该去拜访一下。
没想到澹台录愤怒地回绝了他，说：“看他干什么，让他在公华镇待着，以后不许你再去看他！”
“你控制一下你的脾气！”旁边的母亲夏红亭按着澹台录的胳膊，儿子刚回来，她还不想让他接触这些。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澹台栖不明白，但他想知道，怎么一回来自己的家就变成这样了？
“没你的事！”澹台录呵斥道。
“为什……”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打断了，“容容你先把他带下去。”
“是。”门外的侍女刘容容进来行了礼，她是夏红亭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侍女，也是从小陪着澹台栖长大的，对于他说也算半个母亲，他不敢对她不敬，任由她拉着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容姨你知道怎么回事吗？”爹娘不说，他只能试着问问她了。
“奴婢不知，少爷您刚回来先休息吧。”刘容容关上门就走了，不给他再问的机会。
两年时间，他一回来，家里就变天了。
入夜，澹台栖的放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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