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走来,手里拿着手炉,正是灼热,上面套着棉绒,也是明黄色的金丝,十分耀眼,他送到了皇上手边,轻声道:“皇上……您要不拿着手炉暖暖?”
皇帝抬手止住,高公公不得已往后退了一步,一边的小太监则是抱着斗篷,想要送过去,却也被高公公拦下,高公公给了个眼色,一众伺候的人都明白了,低了低头,不出声,也不再上前。
这是皇帝少有的孤寂。
高公公知道,皇上心中也是不好受的,但是身为天子,情感是最需要把控的,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移,江山社稷才是重中之重。
皇上不多说一句话,静静的站在城墙头,虽有些显得孤寂,但凌然的王者之气依旧不容忽视。
皇上是天子,天子是皇权受道,是天下人之表率。
喜怒哀乐,宜嗔宜笑,皆不由心意。
手中权力越大,站于巅峰无人之际,拥有广阔河山,高处不胜寒,便是人间惊鸿过,不过白驹过隙,转眼即逝。
皇帝的身份是枷锁是束缚,享受的一切都是要付出相应的答案。
如果是平民百姓,可以不顾一切,现在就去给他想要见到的人,去陈情,去将很多事情解释一番,去表述自己的无奈和纠结。
但是皇上不可以。
皇上的身份,永远不会允许他去做这样的事。
就算有再多的感情,压制冷静也是摆在首位的。
皇帝手捂住嘴,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另一手撑在一边,夜色如漆,寒风袭袭,冷意乍现,但皇帝却依然没有出声。
人过中年,面容风朗,但却略显沧桑,他俯视九州河山,安定自然。
但是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了战鼓累累,烽烟呜鸣的景象。
无数的将士在战场上挥洒热血,用着赤胆忠心,将命寄托于沙场,将信仰传承于国土。
嘶鸣声像是能将耳膜震破,犹如万千长剑穿刺而来,冷厉惊悚。
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幻影。
是南宫远。
他看见了南宫远身穿铠甲,银光闪闪,年少之时,鲜衣怒马,叱咤风云的样子,那样威猛,那样强装,他是大燕的骄傲,是先帝亲许的第一将,是大燕独一无二的镇国公。
他还看见了一个身影,骑在马背上,声嘶力竭,身受重伤,被敌军包围,险些丧命。
那个人是他。
他年少不经事,第一次跟南宫远一起上战场,就落得如此惨景。
他像是听到了那时的南宫远呼喊的一句话:“殿下先走!臣垫后!所有人以殿下安危为主!”
他看见了很多很多的人朝着他涌来,拼尽全力护他周全,保护他离开战场。
而南宫远却滚落在地,敌军长戟不断在地上穿刺,他一人抵挡成百之人,丝毫不惧,鲜血染就的铠甲,那样闪耀,那样明亮。
他是战场上的修罗。
却是朝堂上的蠢材。
当年还未登皇位时,他不止一次告诫他,在京中,在朝堂,从来不是一个人能做的了主的,是权衡利弊,是要左右人心的。
但南宫远依旧一意孤行,直言不讳。
皇帝低头,又咳嗽了几声,这几声越发沉重,连着身子都是一颤。
高公公连忙上前,关切道:“皇上!”
这一声出来,一众下人纷纷跪下,低着头,莫不敢言。
皇帝觉得自己脚下无比沉重,觉得身子也像是有千斤所压。
身处高位又如何。
有时候,那种无能为力,那种心如冰霜,他也情非所愿。
但是后悔吗。
不会后悔,永远不会。
高公公见皇上依旧无动于衷,无奈的摇摇头,随后推下去,拂尘轻摆,走到下面,给一边等着的小太监说道:“去传话,今晚皇上不去皇后娘娘宫中了,让娘娘早些安歇。”
小太监抬头,有些惊讶,犹豫道:“今儿是宫里的小日子,按理说……”
“多嘴,让你去传话就去传,不要再多问了。”高公公喝斥道。
小太监只能应声,顺着小路走远了。
凤栖宫乃是后宫中最明亮的一处了,纸灯笼挂满了整个宫殿,金灿灿的明黄一片,耀眼异常,像是有无数生辉倾撒于地,犹如千百羽翼振翅高飞。
凤栖宫的美不可以叫做奢华,应该称为是后宫之表率。
勤俭节约是好事,但是若是长久如此,也未免显得有些寒酸。
皇后也不是这种性格,她喜欢这种张扬却又雍容的华美感。
就算是冬日,凤栖宫内依旧是鲜花盛开,芬芳满殿,这些鲜花都是从花房里精心挑选来的,不论是哪里如今摆着的,都不如凤栖宫的娇艳。
顺着角落看去,花香四溢,轻纱薄翼,从殿道之处缓缓垂下,那样唯美。
皇后并未着宫装,而是传了一身千凤朝席的丝绒及地长裙,衣裳十分繁琐,内外数层,用着丝带束腰,腰肢纤细,暗银色的纹路像是飞起来一样,越发显得丝绒之地轻盈。
这一身长裙花费了尚服宫近三个月的时间才做了出来,用心良苦,但也被皇后嘉奖了许多。
国丧早已过,如今穿着这些,也没有人说什么。
皇后年纪其实也大了,宫里的女人虽然不显老,但年纪摆在那里,终究是有生育过的女人,不论如何用粉黛遮掩,面上的年轮永远不可能改变。
柳叶弯眉,面容端庄大方,举止得体,这是皇后的唯一形象,不可以跳跃。
小太监在外面给琉璃说道:“琉璃姑姑,奴才真的已经去请了好几次了,但是皇上在那边的城墙上还没下来,高公公让奴才来传话,说让皇后娘娘早些歇下,今日怕是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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