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姐，你真的要走嘛？要不，等大少爷回来了再说！”
对于莫婉的离开，阿宁有些舍不得，她本以为，这位文静的莫小姐，将来是要做二少奶奶的，没想到世事弄人，二少爷不在了，莫小姐竟也要走了。
莫婉早已收拾好了行李，她放下手里的皮箱子，握住了眼前女孩的手：“阿宁，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莫婉的十个手指，纤细到骨节分明，握在阿宁的手上，莫名的有些扎眼。
这些日子，莫小姐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本就纤细的腰肢，收在旗袍里，越发狭窄瘦削。
阿宁看着眼里，已明白他们二人关系之亲厚，虽然极力宽慰她，但阿宁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外人的话，终究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
莫小姐，大概是真的很爱二少爷吧。
阿宁只能在心里头感慨：这对恋人，明明相爱，却不能相守。
“可是，你一个人在外面，能适应吗？”
阿宁的语气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如果你去了那里，遇到了困难，一定要告诉我，我替你转告大少爷去。”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生活的！”
莫婉用力点头保证，极力压下眼睛里的湿意，待在督军府这短短的月余，阿宁待她，如同亲人，这份真情，她能感觉得到。
虽然伤心欲绝，但是莫婉也知道，自己不能自寻绝路，毕竟，她答应过母亲，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的。
站在江边的船上，莫婉对着前来送别的阿宁挥了挥手，终究转身离去。
两个小时的船路，便到了水县。
水县的新式女中，正缺少一名英文老师，莫婉的到来，及时的填补了这空缺。
莫婉住在学校提供的宿舍里，每日埋头于英文教学，和一群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待在一起。
在这个满山桃林的地方，她犹如一头被重创的小兽，可以独自舔舐着流血的伤口。
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早婚，莫婉这个正当年的清丽女子，孑然一身，在这个人们互相熟识的小地方，颇为显眼。
“莫老师，这是一位大哥哥让我递给你的！”
这一天，下了课，一个班里的女学生，匆匆跑到莫婉面前，强行向她怀里塞了封信。
而后那女学生朝她做了个鬼脸，就跑开了。
莫婉将信展开，信里头，只有一句简单的英文诗，是她在课堂上教过的，字迹写的不慎周正，可见，是个不太习惯于英文书写的人。
莫婉看罢，便将信丢进了废纸篓。
这些日子，她也遇到过几个追求者，有学生的兄长，也有同事的亲戚，亦或者是县里的青年学子。
这封信，约莫又是县里的某个青年，故意学了英文诗，来引起她的注意吧？
可她知道，自己的心里，仍旧只有那一个人。
他不在了，她的心便死了，如何再能接受其他人？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楚云朗。
他，就像是在她的记忆里生了根发了芽，总会在某个时候，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来。
她记得，在他的阁楼里，也有一本《雪莱诗集》。
不知道，他有没有细细读过这些诗呢？
这天下午，莫婉只有一节英文课。
上完课后，她决定去去学校后山的桃林里转转。
距离她离开督军府，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
现在已是一年的秋末，漫山遍野的桃树上，果子已经被摘走，只余下漫山遍野葱绿的桃树。
这一天，阳光正好，莫婉特地带了一本书，一包饼干，一杯水，背在背包里，爬上了后山。
这时的后山，没有学生，人极少，莫婉在桃树下，找了个平整地方坐下，便摸出了包里的英文书，安安心心的看了起来。
“Noonewillalwaysbethere.Somestayed，someleft......”
这是书上极其平常的一句西方俗语，不知为何，莫婉看着看着，却蓦然流出眼泪。
她总是这样，在课堂之外，在一个人可以彻底放松的时刻，便会突然流泪，止也止不住。
她放下了书，仰靠在树干上，任由自己哭了个痛快，空无一人的桃林中，她不必遮掩自己的情绪，也不必故作平静。
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怀念他。
“你不是说，要带我来看这里的桃林吗？你为什么食言了？”她望着眼前大片的桃树林，怔怔的问。
“我没有！”身后传来一道记忆中的男声。
莫婉没有回头，她以为，这不过又是自己的幻觉，因为总有些时候，楚云朗会出现在她的幻觉里。
“我真是没出息，明明说好要忘了你的！”她又在自言自语。
这一次，她听到身后男人确切的回答：“我不许你忘了我！”
这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熟悉，又如此笃定？
莫婉蓦地从树下站起身来，她定定的站在那里，几乎不敢转身，她害怕，害怕自己一个转身，发现眼前的一切，终究又是一种幻觉。
“婉婉！”她听到他的呼唤，久违的，明朗的，动听的呼唤。
她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身看去，站在她背后的男人，一袭青色长衫，站在距离她十步开外的地方，微微朝她露出了一个清俊的笑容。
这个人，不是楚云朗，又是谁呢？
男人右手边的袖子，还挂着一个白色的绷带，看的莫婉一阵心酸，他受伤了。
她明白：这是战争的代价。
可是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只要他还在，就好！
女子犹如一阵风般，扑到了楚云朗的怀里，一双纤细的手臂，犹如藤蔓一般，将男人的腰身紧紧围住。
闻着这记忆中熟悉的清冽气息，女子委屈的眼泪，犹如潮水一般涌出，很快便将男人的胸口濡湿。
“别哭了，别哭了，我不是回来了嘛！”
楚云朗伸出完好的左手，轻轻地在女子的背上拍着，哄着，语气轻柔的，像是在哄小朋友。
总是这样，见到她，她便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莫婉忽然想起，几年前，他不告而别前，也是这样哄过自己的。
“这一次，可不许你再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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