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
她甚至怀疑他怎么还能够握得住那把剑？
“我必须去。”他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凝瞅着她，里头有着很温柔的说服，不容抗拒。“我是主帅，我不能丢下吕蒙大人他们独自面对关羽。就算是受伤了，我也必须去。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就像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一般。”
受伤的右手抚上那双拉扯住自己左手的白皙柔荑，缓缓拉开。
他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他用她和这场战役做比较。
在他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她和东吴一样重要，无论是哪一样，他宁愿牺牲自己也绝对不要舍弃。
这样的男人啊……这样的男人，为何最后会被孙权逼死了呢？
“带夫人回去。”陆逊重复这句话，转身上马，正欲离去。
“陆伯言！”她没有动，自然也不需要他的亲卫兵拉扯阻止，她只是站在原地，但已泪流满面。
陆逊在马上回头转身，等待她说下去。
在那场她曾看见过的混乱中，在吴军高举旗幡与兵刃高嚷的吵闹声中，她那么朝他喊道：“你要回来！你一定要回来哦！不然，不然……我绝对不原谅你！”
“嗯，若我没有归来，你绝对不要原谅我。”
不是约定，也不是承诺，而是体贴她的语句。
他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的……
陆逊眼眸带笑，蓦然转身，不再回头，策马驰远，左手扬起轻挥，似在向她道别，那个转身的动作，配上那身鲜红似火的战袍，优美飘逸得宛如有着艳红色彩的巨大凤蝶。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他骑马奔入城池，看着他加入那场战役，看着他，成为混乱中唯一那点点缀。
他的亲卫兵恭敬地请求她上马，带她离去，直到走远了，她仍不愿从早已被滚滚沙尘遮掩的方向调回视线。
陆伯言，你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陆逊回来了，只是他是被凌统他们抬着回来的。
听说他身负重伤，到了最后他几乎连剑都握不住了却还是一声都没吭，像无事人一般继续站在阵前杀敌。
要不是后来被吕蒙发现，他可能早就失血过多而死，右手也可能废掉了。
而他为了安抚焦急等待他归来的她，居然撑着回到她面前才倒下，实在让她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
床上的陆逊微微挣扎动了几下，他神色痛苦，脸色却是不正常的绯红，似乎正有什么不停折磨着他。
孙绫拿走覆在他额上的帕子，换了另一条过来，想用那种微凉缓解他的疼痛。
古代就是这样不好，生病发烧还没冰袋，就靠条沾了水半湿的手巾盖在额头，虽然生病受伤的人不是她，可她却比他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幸好都只是皮外伤，大夫说只要每天换药，好好休养些时日就没事了。
麦城一役听说关羽最后真如历史上所说被东吴的谁谁擒获斩首了，陆逊前后斩获招纳蜀军数万人，孙权封他为右护军、镇西将军，还进封娄侯，让他镇抚荆州，所以他们现下留在荆州境内，不用长途跋涉让重伤的他返回建业也算是令她松了口气吧？
孙绫起身为他盖好被子，确定不会让他冷着，才转身想要走出去，却蓦地被一只手拉住。
“陆逊？你什么时候醒的？”
陆逊已经醒来了，那双三日来未曾睁开过的琥珀色眼瞳有着迷蒙的神色，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刚才你在我身上乱摸的时候我就醒了。”因为几天未曾饮水和进食，他的嗓音有些微微的沙哑。
“谁乱摸你了啊，色狼。”她忍不住轻斥。
这是陆逊，她最熟悉的陆逊，看见他醒来的那一瞬间，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娘子说是谁，那便是谁，只是此处只你和我……”他的眼睛在屋内环视一圈，最后落到她身上，眼中笑意更深。
“一醒来就不正经，早知道还不如一直昏迷的好。”她佯装恼怒地把他的手挥开，走到桌前倒了杯水，走了回来扶起他，喂进他嘴里。“先喝水啦，明明受了伤还逞强，活该你差点失血过多而死。”
“娘子说得好绝情，为夫可是因为你才受伤的啊。”
“那要不要我自己拿刀子划几刀赔给你？”
她只是没好气地跟他开玩笑，他却在听见以后急得不顾自己身上和手上的伤，蓦地把她扯入怀中。
“千万不要。看见关羽把你绑在城楼上的时候我已经吓得快连心都要停止跳动了，你要伤害自己还不如直接在我身上多划几刀吧，这样我会比较没有那么痛。”
他那时候的冷静都是装出来的，天知道面对那样的情景他要怎么强迫自己才能压抑着不让那份恐惧泄露出来。
“你放开啦！想让伤口裂开，不要命了是不是？”
“让我抱着你，让我感觉你是真实存在的。”陆逊在她耳边轻声低语，把她搂抱得好紧，却没有弄疼她，但那样的举动却像想要把她融进骨血筋脉里一样。“我刚刚做了个梦，我梦见你走了，你跟我说你要回你家乡，但是我不知道你家乡在哪里，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
也许是受伤的关系吧，他从来都没有像这样对她坦承过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我的家乡，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无论是乘船还是骑马都到不了的地方。”她这么说的时候感觉到他的身躯明显一僵，她的手抵在他胸膛，把他推开了一点点，拉出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伸手捧住他的脸。“曾经，我很想回去，真的很想回去，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样事物都叫我感觉陌生和害怕。可是现在我不想走了，因为有你，我相信有你的地方，才是最好的。我愿意为你抛弃一切，抛弃我想回去的愿望，抛弃我曾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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