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这样说。”
“事实就是这样。”沧笙纠正她，才想起来，她还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忙又问道，“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庚玉目光闪烁，似乎很不愿意开口。双手背在身后，犹豫得快将纱裙绞烂了。
沧笙眨眼的功夫便明白过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却在想她怎么又问了这么蠢的问题。这简朴的装潢，这素雅的格调，这遍布大荒五郊的别院，除了白帝少昊之外，还有谁会有这番闲情雅致？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必须这样说：“既然是他的别院，你就更不用担心我的安危了。等凛回来，你就放心地和他一起回去吧。”
“也不必急着回来。”沧笙想了想，又补充道，“你父皇权高位重，有些想法许是自负了些，我见你在鬼道众人心中颇受爱戴，很有可能你会发现一些他发现不了的线索。”
庚玉一时间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玉，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时说的话吗？”沧笙认真地看着她，眼里的神情就像烈日，光芒四射，能灼痛人的眼，“你说女子也要志存高远，心怀天下。”
她这一句话在庚玉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如洪钟般的共鸣声，声声震耳发聩，一直冲到了她心里去。
庚玉低眉敛目，盯着地板间的纹路，神情有些恍惚。
“回去吧。”沧笙劝她最后一次。
良久，她答应道：“好。”
凛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位不速之客。
当沧笙坐在床上看见那个骨骼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小孩时，着实吓了一跳。他此刻褪去了笨重的道袍，玉冠束发，衣带当风。他此刻身着深黑蟒袍，修短合度，与他的身材完全相称。虽然粉嘟嘟的脸上稚气未脱，但那逼人的星眸，高挺的鼻梁，已经隐约能看出将来定是一张品貌非凡的俊颜。
沧笙暗叹，果然是人要衣装，这孩子换了一身衣服，连气质都显得与众不同了起来。
“又见面了，妖女。”他摆着无害的笑容，嘴里说着恶毒的话。
沧笙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气昏过去。
凛见她憋着怒气，怕她心里不悦，连忙出言解释道：“少君，属下在后溪村附近见到他，他非要与属下一道回来……”
沧笙无力地摆了摆手。她如何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
只是这小毛头偏要缠着凛不放的举止，太过于刻意了。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非要见到她不可呢？而且，他知不知道，让他心中愤然不已的后溪村一事，也许就是他那位尊贵无比的父皇默许的。
眨眼间数个心思转过，沧笙决定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先试探一番。
“后溪村的事情你查清楚了？”
云深眸色忧虑：“尚未查清。”
“真是玩忽职守。”沧笙笑斥道，“尚未查清就急着回京城享福了？”
“谁回京城享福了？”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被她言语一激就口不择言了，“是当朝太傅上书乞骸骨，本殿下回来送他离朝！”
原来是这样，沧笙在心中思索了一下，太子太傅，是这小孩的师父。
“他老人家身体抱恙？”
“老人家？”云深不屑地哼笑一声，“我师父少年得志，如今只二十有五！不像某些人，人老珠黄，老不中用！”
某些人？沧笙瞪大了眼睛，手狠狠攥了攥床沿，仅有的风度也荡然无存。
这话里含沙射影，拐弯抹角地不就是骂她吗？这小孩是和她命里犯冲吗？
凛连忙上前扶住她，空气里一片硝烟弥漫的味道他并非闻不出来。少君对这小孩子的容忍和宽厚他也明白，所以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只是，二十五岁变成了当朝太傅，岂止平步青云，简直是匪夷所思。
沧笙冷静了片刻，脑海中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成型，她忙问道：“敢问你师父尊姓大名？”那日将她们关在绛霄楼的那位玉慕白公子，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五六。
“师父姓祝名砚。”他奇怪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猜想落空，沧笙摇了摇头，阴阳怪气道：“不做什么，崇拜一下。”
蓐收回到别院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毛头小子在他的地盘上撒野。一旁的凛像雕像一样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动。
蓐收脸色不禁一黑：“这是谁家的混小子？怎么会在这里？”
凛瞥了他一眼，未置一词，嘴角看热闹般翘起一个轻弧。整张深邃如刀刻的脸顿时间如寒风消去大地回春，英姿焕发，俊朗无比。
云深闻言高傲的昂起头，眼睛里气得直冒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殿下乃东宫太子，想去哪便去哪，岂容你这刁民置喙！”
蓐收将信将疑地朝凛看去，后者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蓐收一噎，只好拂袖离去。
沧笙正在房里看书，门一下子被推开，巨大的噪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有些不悦地抬起头，就看到蓐收一张比她更不悦的脸。
“你不是走了吗？”她不用问也知道定是门口那个小麻烦精惹到了他，强忍着笑，问道。
蓐收破天荒的没有抱怨，反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蕴藏着一种近似于哀叹的情绪。
小老虎并非几千年前那个单纯无心的她了，她怎么会发现不了，在魔宫临走前与她说话的人和深入绛霄楼救她又为她疗伤的人，其实是玄嚣呢。
可是她没有拆穿，就这么沉默又平和地接受了这一切。
“这是本座的地方，本座还不能回来了？”蓐收苦着脸，笑得口不对心。
他也愿意留在重霄山享清福，可是眼前这位小祖宗的安危却是比天下大事加起来还大事。数月前她在雾灵山一战中重伤，玄嚣不惜弑神为她报仇。眼下她旧伤未愈，腿上又添新创，玄嚣便要屠光整个龙胤门来解气。
若她再出了什么差池……
蓐收打了个寒颤，口气真诚得不能再真诚：“你可千万，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沧笙放下手中的书，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刚要询问，他却又说起别的：“你可知道此番害你的人是什么来路？”
沧笙吹了吹碗中微烫的药汁，答道：“这到不清楚，只听说那人叫玉慕白。”
“名字是可以作假的。”蓐收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靠着椅背仰起头，“听说人界皇帝私下训练了一批死士，体格异于常人，隐在大荒各处执行他的命令。叫做龙胤门。”
“你怀疑他跟龙胤门有关？”沧笙皱了皱眉。毛绒绒确实跟她提起过，后溪村那起惨案正是因为那些人已经化为了尸兵，玄嚣才痛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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