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副官是沈督军身边的老人了，什么风浪没见过，面对易长故这死一般的回绝，他反倒是笑呵呵的喝了口茶，不慌不忙的。
“易司令别把话说得太死，这也不是沈督军的命令，您看看这个。”
孙副官示意跟过来的秘书，秘书赶忙上前递过去一封密函，孙副官这才紧跟着开口，“这是上头下来的命令，我们沈督军，也只是奉命办事。”
易长故拿捏着那封密函，沉默良久，最终点了头，“既然是上边的命令，我当然没有不遵从的道理，今天我就立刻放人。”
管家早早就离开了客厅，军部那边的事情，不是他能够去听的。
舒千允在楼上看书，拿着一本外文《世界通史》，一本英语大词典，艰难的看着，时不时皱着眉头，时不时又展开笑颜，样子可爱极了。
易长故答应了孙副官的事情后，孙副官离开易公馆，易长故上楼准备带舒千允出去一趟，远远看到在书房里看的兴趣盎然的小姑娘，倒有些不忍心打扰她了。
“在看什么？”
身后传过来一阵熟悉而温和的声音，紧接着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舒千允乖巧的身子往后倾了倾，窝进易长故怀里，指着书本上的英文说，“在看世界历史，不过好多英文单词看不懂。”
“这本书对你来说现在还很难。”易长故收起了小姑娘手里的书，大手包住她的小手，“书晚点再看，下午带你去见小桃。”
舒千允愣了一下，她以为易长故不会让她去见小桃，毕竟上次的态度已经摆在了那里。
易长故猜到小姑娘的心思，拉着她站起来，边往外走，边说，“当初我认为你去监狱不合适，但现在我改变了看法。”
舒千允颇有些自豪的微扬了下巴，眼睛亮亮的，“肯定是我中午的一番话让你彻底改变了对我的看法。”
“没错，”易长故笑笑，直言不讳的承认了，话语里满是坦然，“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想要拿枪的名媛。”
舒千允嘴角弯弯，和易长故一起上了车，来到海城监狱。
监狱里鲜少有人打扫，到处充满着血腥味和腐臭的气味，舒千允刚进来第一步的时候，甚至忍不了的一把捂住了口鼻，眉头紧锁。
易长故一脸担忧，伸手揽在她肩上，紧紧靠着自己，“这地方脏，看不惯就闭上眼。”
舒千允淡淡摇了摇头，她脑海里又浮现出那第一次她开枪的时候，后座力产生的强大力道，和枪管里的炽热感，以及两眼震惊，缓缓倒在地上的慕浩宇。
她当时也怕的发抖，但她不开枪，易长故说不定就会死。
“你能适应，我也能。”
小姑娘目光坚定，咬了咬牙，强忍着不适感，放下了手，挺直了脊背走在易长故身边。
跟在易长故身边陪同前来的顾副官，听见舒千允这句话，眼底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诧异，却嘴巴紧闭，一句话都没说。
“司令。”
“把门打开。”易长故对看守的狱警说。
舒千允站在牢门外，看见一间牢房的角落里，只放着一张床，床角落坐着一个人，身上只穿着一层最单薄的短马褂，和长裤，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就连外边有什么动静，也丝毫没有任何气力抬起头看上一眼。
渐渐入冬，海城靠着海，又在北方，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她在易公馆里烧着壁炉尚且觉得寒冷，更何况是在这边冰冷牢房里的小桃。
见牢门被打开，她紧着步子，连忙走到小桃身前，动作轻柔的把怀里抱着的一件狐裘披风拿出来，伸手包在小桃身上，眼底满是心疼。
“小桃，”她轻轻唤了一声。
犹记得，她之前在易公馆的时候，小桃整日在她身边说笑，陪着她，现如今，她竟耷拉着脑袋，发丝散乱如疯妇，浑身上下肮脏不堪，就抱着自己坐在这寒冷的牢房里。
似是听见了舒千允的声音，又或者舒千允是现在唯一能让她眼里有亮光的人，被关进监狱里三日沉默不语的小桃，此刻终于缓慢的抬起了头，目光却是木然而冰冷，手指探上狐裘披风，轻轻推着，干裂的嘴唇里吐出几个字来。
“夫人，我脏，穿不得这个。”
舒千允如鲠在喉，眼眶全湿润了，一下子更抱紧了她在怀里，一边哽咽着说，“什么穿不得，我穿的的你都穿得，这都入冬了，你在这里边就穿着一件短马褂怎么行啊。”
小桃冰冷的面色上终于有了一丝缝隙，宛如春日冰河解冻般，有了一个裂缝，后再也控制不住，河水一泻千里。
可她不敢伸手抱住舒千允，夫人身上穿着的衣裳都是她这辈子都买不着的，她又脏又破，怎么能碰夫人呢。
她只好勉强扯起一抹笑脸，对舒千允摇了摇头，“夫人别难过了，小桃不冷，夫人您是唯一一个对小桃好过的人，能在最后再见到夫人一面，小桃之后去了，心底也没什么遗憾了。”
舒千允慌忙摇着头，“你当初也没有杀我，易长故不会要你命的。”
小桃虚弱的扯开一抹微笑，只当面前的小姑娘天真，对她说道，“夫人，就算易司令不杀我，其他人也不会放过我的。”
舒千允紧咬着下唇，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半句话都没说，易长故站在牢门外看的心疼，想上前一步，身边的顾副官突然拉住了他，示意他看舒千允。
只见，舒千允陡然抬起了头，目光郑重的看着面前的小桃，问道，“小桃，如果可以给你机会选择的话，你愿意选择易长故，还是他？”
小桃明显愣了一下，刚要颓废的出口，“夫人，这不可能的……”
“可能！”舒千允口气加重，咬着字眼对她说道，“你回答我，如果你愿意选择易长故，我有办法可以帮你。”
站在牢门外的易长故和顾副官俱是一惊，等着舒千允接下来的话。
“我……”小桃垂着眸子犹豫不决。
舒千允紧跟着说道，“你不要想其他任何事，我只想要你一个答案，和其他什么都没关系，我也不会在得到你的答案之后，就问你什么情报。”
小桃眼底泛起一阵波澜，愣愣的看着她，张了张嘴，目光在下一刻陡然变得坚定，“我选择易司令。”
舒千允扑过去抱紧了小桃，嘴唇轻轻颤抖，她吸了吸鼻子，缓和好自己的情绪，就松开小桃站了起来，认真道，“下一次来见你时，我会带着我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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