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离开湖滨派出所，坐进车里，于问好问琪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会找到这里来？”
“当然是周警官告诉我的。”琪琪说，“他大概知道，你肯定什么都是好好好，最后会吃亏吧。有我在边上，就不会这样，他又不好明着帮你。”
于问好想想，周警官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才会老是问自己有什么要求，要不要去医院。
琪琪叹了口气，她说：“结果还是一样，你还是好好好，一分钱都没有叫他们赔。”
于问好说：“赔什么赔，想想他们也不容易，前面那个外卖小哥，都快哭了。我确实没有打转向灯，要是他撞上来，车上的外卖，还真的会撒掉，一件都不能按时送到，他会被投诉的。要怪，要怪也怪那个女人，我被她气疯了，才会连转向灯都忘了打。”
琪琪扭头瞪着他：“你是不是有毛病，那他们打了你，那些外卖就可以按时送到了？他们今天就不会被投诉了？他们的那些客人会和他们说，哦哦，原来你们在路上打人了，没关系没关系，外卖没送到就没送到？”
于问好被琪琪问的哑口无言。
琪琪接着说：“那我还已经上工了呢，收到周警官的微信，我要陪着笑脸和客人说，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要先走，你另外再叫一个小妹。奶奶的，害我白被他摸了一个小时，一分钱小费也没拿到，嗨，早知道应该让那两个王八蛋赔的。”
于问好哈哈大笑，他说：“我赔伱吧。”
琪琪白了他一眼：“然后你继续摸我？”
于问好又是哑口无言。
于问好的手机“叮”地一声，他看了看，是王哥，王哥给他转了两千块，下面留了一句：“见者有份，收。”
于问好知道这钱拒绝不了，收了，回了一个谢谢，王哥发了一个打麻将的表情包。
看样子新昌那事做成了，王哥的好处费如他所料，也拿到了，于问好替王哥感到高兴。只是，他那天说，要是做成了我加倍给你车费，于问好还以为是再给一千，没想到他的意思，原来是加倍以后给两千。
于问好把手机朝琪琪晃晃，和她说：“看到没有，还真有人给我打好处费了，见着有份，我分你。”
“好了，好了，哥，你就别显摆了，你这一副熊猫样，今晚也别拉客了，小心把客人吓到投诉你，你今晚陪我去一个地方吧。”琪琪说，“本来我是想下班迟点，让蘸笔头请两个小时假，陪我去的。”
于问好说好，去哪里？
“钱塘江边上，就六和塔那里。”琪琪说，“路过买香烟的地方，你帮我停一下。”
于问好调头朝六和塔方向开，路过一家77超市的时候，他把车靠边停下，琪琪下了车，跑进了超市里，过了一会，她手里拿着一个马甲袋回来。
琪琪坐上车，于问好问：“去买什么了？”
“姨妈巾，要不要看看？”
琪琪说着把袋子打开，递过来给于问好看，于问好赶紧把头扭开，琪琪咯咯地笑着。
不过，于问好还是看到了，马甲袋里，装着的是一条中华香烟。
于问好奇怪了，问：“你又不抽烟，买烟干嘛？送人？”
琪琪点了点头。
于问好沿着虎跑路，从钱塘江大桥的桥洞穿过去，到了六和塔山脚这边的停车场。这里晚上没有什么人，周围没有居民区，停车场晚上也不收费，偌大的停车场里，只停着两三辆车。
两个人下车，穿过之江路，到了钱塘江边。已经十一点多钟，江对面的灯火都已经熄了，这里的江边，晚上没有什么人，连路灯的间距也特别开，灯光昏黄。离他们几十米远处，有垂钓的人倚着江边的石栏杆，守着一盏孤灯，面朝着眼前黑沉沉的钱塘江。
栏杆外面的江堤下面，靠近水面的地方，有一条一米左右宽的工程通道，他们来到的地方，有一道阶梯，贴着江堤深入下去，连接着这条工程通道。
钱塘江潮水变幻莫测，每年都有被潮水吞没的游客，这里是禁止游人下到下面通道的，阶梯的上面，靠近石栏杆这里，有一扇铁栅门，铁栅门上挂着“禁止攀爬”和“禁止进入”的警告标识。
琪琪和于问好说：“我要爬过去，走到下面去。”
于问好说好，我先过去，然后从里面托着你。
于问好爬过了铁栅门。琪琪把手里的香烟从铁栅中间塞给于问好，于问好把它放在边上的台阶上。
琪琪爬到了铁门的上面，翻过去，于问好在下面，先是托着她的脚，再是托着她的臀部，把她整个人放了下去。
两个人沿着台阶走下底，到了下面水边的工程通道。琪琪把那条香烟拆开，从里面拿出一包，接着拆开，她把剩下的烟交给于问好，和他说：
“哥，你帮我把每包烟都拆开。”
于问好说好。
琪琪接着拿着那包烟，把烟一支支从里面拿出来，用打火机点着，吸一口，然后吐掉，蹲下来，把点着的烟放在水泥路的沿口上。
一整条香烟都拆掉，点着，在水边摆成一长排，水里也倒映出一长排的星火，看上去就像是两条光的平行线。
琪琪和于问好：“哥，我们坐一会。”
两个人面朝着江，在水泥路上坐了下来，于问好知道琪琪，这是要把这烟，送给已经不在人世间的人，于问好问：
“琪琪，你这是要送给谁？”
“外婆，今天是她去世的日子。”琪琪说，“小时候，爸妈都出去打工了，我是跟外婆长大的。外婆的烟瘾很大，那个时候，家里穷，她只能买最便宜的香烟抽。还舍不得，烟不抽到最后一口，就舍不得扔掉，所以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老是有疤，都是被烟屁股烫的。
“我们那里也有一条河，不过没这么宽，只是一条小河。我读初中的时候吧，有一天外婆去河边洗衣服，洗着洗着，人突然昏过去，栽到河里淹死了，那河水，只到人的膝盖这么深，外婆就这样趴在水里死了。乡里的医生说，应该是脑溢血或者高血压，反正就这样走了。
“外婆走了，我就只有一个人在家里了，每年的这天，我会去代销店买一包香烟，到河边外婆淹死的地方，点给她抽。那个时候我也没有钱，只买得起一包最便宜的烟。
“我和外婆说过，等我以后有钱了，外婆，我一定要买最好的香烟，让你抽个够。后来，等到我出来打工，有钱了，每年到了这天，我就会买上一条中华香烟，到水边来请我外婆抽。”
琪琪说着，想起来了，她冲着黑沉沉的江面喊着：“对了，外婆，忘了告诉你了，这是我哥，你来认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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