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巫走了进来，对这几个人打量了一下，目光定在陆越铭身上，开口说出汉话：“这个可是你的？”
陆越铭抬头一看，她手里拿的正是那个十字形饰品，上面刻着一个人的，也懒得多说，就道：“是。”
女巫操着含糊不清的口音道：“莫非你们是信士？”
陆越铭问道：“什么信士？”
贺婷玉听陆越铭讲过那摩尼教的教主就是被判妖言惑众而处死，然后得教徒敬仰。心里想着这个架子上的人或许也是如此吧，不如伪装成信徒，和那女巫套个近乎也好，于是忙接口道：“不错，我们也信这个的。”陆越铭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不过他隐约觉得这个根本不靠谱。
那女巫笑道：“我听说你们中原禁绝此道，你们如何能信？”
贺婷玉道：“偷着信呗，唉，这可苦了我们了。”
女巫指着那个十字架子上的人，对贺婷玉道：“那你且说一说，他生在何处？”
贺婷玉哪里知道，眼睛转了转，道：“唉，我们这里讲经的师父，那是一人讲的一个样儿，我也不知道信哪个了，可惜我就是一个弱女子，不然我真想效法玄奘，去西天求得真经，前辈您能帮一帮我么？”
女巫笑道：“那我也不为难你，我且问你，他为人如何？”
贺婷玉也只能瞎掰：“这位天尊爷爷啊，他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普度众生……”
女巫摇了摇头，又对陆越铭道：“你说说，他为人如何吧。”
陆越铭摇头晃脑道：“此高尚士也，为人至纯，志趣脱俗，有惠于民。罢了，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俩根本不知道这个架上天尊是何许人也，刚才骗你做个乐子。”他感觉到贺婷玉狠狠瞪着自己，他也不在乎，心想你是极精于人事，但终究少读书，这教派一事，你若没有精研，连磕头都磕不对，跟关内汉化的师父还好说，遇上关外的原旨信徒，搞不好能把你杀了。那是你随便就能伪装的了的么？
女巫坐下来道：“也罢，你们命已经不久了，何不在此皈依圣父，死后也可上得天堂？”
陆越铭道：“先别说这个，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巫笑道：“我的家乡在极西之地，也不知道用你们的话应该怎么说，后来蒙古人来了，他们看我会这些秘术，于是就让我为他们效命。”
陆越铭冷冷道：“蒙古人去是打劫你们的吧，亏你还为他们卖命？”
女巫对着那个十字道：“这是父亲的旨意。”
陆越铭道：“恩，他是显圣了还是给你托梦了？等等，你们教讲究认这家伙作父么？”
女巫道：“我说的父，是他的，还有我们所有人的父。”
陆越铭道：“罢了，我猜一下，这个架上天尊，是不是他娘还是童女，被老天尊吹了口凉气，就把他生下来了？”
女巫顿了顿，道：“他的确是母亲未婚而生，但那是神灵，不是吹气。”
陆越铭又道：“我就一直怀疑，你们这一套是景教的，景教正好拜祭的就是十字，现在看起来，确实挺像，你且把你们的东西好好说说，我对一对。”
那女巫道：“我也不知传入你们那里究竟是如何的。”于是她也坐下来，与陆越铭讲起了教义，讲了一会儿，陆越铭笑道：“没错，就是景教，没跑了，你们那个老天尊，小天尊，还有他们的道行三元归一的，不就是景教的‘难寻无及正真常，慈父明子净风王’么？”说罢看了看那个十字，道：“原来所谓的移鼠天尊，就是这个裸身钉着的样子，我要是能活着回去，定然带回去给人开开眼。”
女巫叹道：“孩子，你这样对父不敬，死后怎么上天堂？我们都是有罪的，你这样岂不是让罪过加重？”
陆越铭不屑道：“谁认你那阿罗诃作父了？你们祖宗偷了阿罗诃的果子，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中原汉人是女娲氏用泥作的，你那阿罗诃要讨债，莫讨我们头上。”陆越铭本来因为贺婷玉的事情，一直自惭形秽，所以此时说话也格外的冲。
女巫又问：“那你的意思是，你不愿皈依？”
陆越铭笑道：“听了你们那个老天尊阿罗诃的事情，我只觉得连桀纣也算得上是仁德圣君了。”
女巫叹道：“人有七罪，你如今当了一个傲罪。”
陆越铭问道：“你这傲罪当如何解？”
女巫道：“人若傲慢，则自以为是，身有罪过而不觉。当日这移鼠天尊曾遇一妇人，受到乱世之刑，天尊上前问道‘汝等若有谁自觉无罪，可以石投之’，于是那些人便自觉离去。”
陆越铭突然大笑道：“什么？你说你那天尊让瞎子复明还更可信一点，这个也太离谱了，世间怎可能有如此良善的百姓？”
女巫奇道：“为何？”
陆越铭叹了口气，道：“世人只道桀纣暴虐，却不知万民才是真正的桀纣。那暴君无道，你要死谏，即便身死，也为万世忠良。而且也没几个皇帝敢真正做的如此之绝。然而万民若视你为仇，你有百口如何能辩？死于众怒，又何能翻身昭雪？纵使后世风变，那罪责也仅仅归咎于几个领头的，万民把矛头一转，又是永远的正义。这可真是羡煞天下暴君的事。你那移鼠天尊，居然敢面刺众人之过，不止身安，众人却知自省，你这故事是哄孩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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