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高中旁边的小餐馆，几张廉价的塑料方桌，空气里弥漫着经年不散的油烟味儿。
下午三点半，正是上课时间，店里安静得很，只有老板在后厨刷刷的切菜声。
靠门的小桌上对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着肥大蓝白拼色运动校服的女学生，一个一身职业套裙妆容精致、从头到脚都跟这里格格不入的中年女人。
“……我们也考虑到下个学期就高考了，太太的意思是，国内的大学没什么值得上的，从年后开学去米国专门升学的预科，以你的成绩，有希望直升常春藤，费用不用担心……”
“你们倒挺看得上我……”温钰薇哼一声，皱着眉头打断她。
“不愿意出国也可以，忽然转去陌生的国家生活，可能确实不是好选择，”女人嘴角的笑容弧度丝毫不变，立刻就给了第二选择，“我了解过二中的升学率，每年的重本不足百分之十，太太说换个中学也是可以的，或者用家庭教师，保证最后能进入国内的一流大学，等到大学再考虑出国读研，也很好。”
那位传说中的太太想的很好，可是似乎对这个小姑娘根本不了解，温钰薇透过不太厚的镜片打量眼前的女人。
修身合体的套装、保养的很好的头发和指甲、皮肤白皙嘴唇丰润饱满，隔着一张小桌子，还能闻到对方身上浮动的暗香，不得不承认，即便仅仅是个代理人，也算是普通女孩子会想成为的那种人了。
更别提她背后更高的阶层。
温钰薇反复权衡了下，还是不确定应该怎么回答，而且有个疑问必须问清楚，“温太太是合法妻子，对私生女这么好，不太合理吧？”
这个身体的母亲与两周前去世，也没什么亲戚，结果法定监护人就变成了亲生父亲。
关键是父母的关系不太正常，母亲李乐仪，是父亲温兆昌养的小情儿，养了近二十年的情儿。
眼前这位律师，是温兆昌合法妻子派来的，路数未免太诡异，接手丈夫的私生女抚养监护，表面上听起来也真的像是在为温钰薇打算。
什么出国读书常春藤，家庭教师一流名校，饼画的太大，让温钰薇怀疑是不是这个身体上有什么特别值钱的秘密了。
女律师一直维持的很好的表情崩了一瞬间，到底是小孩子，教养差，这种问题能直接说吗？
“老板的家事，我不方便多说。咱们就从你的实际利益出发，前面我说的很明白了，太太确实方方面面都帮你考虑到了。”
温太太交待的原话是，“你去看看小姑娘伶俐不伶俐，乖的话就按老刘家养闺女的办法给她规划规划。”
家庭教师、私立贵族中学、海外预科、直升藤本或近似水准的学校，是圈子里养孩子的通用计划，不算特别。既然已经决定接回去养，养的太差了，倒是丢太太的脸。
温钰薇从她有些高深莫测的笑容里，隐约领会出一些言外之意。
那表情，非常像记忆里李乐仪还活着的时候，跟一群同职业的姐妹聚会，提起自家养的狗，要从血统品相毛色计较到玩具狗粮牵引绳，哪一样不如人，就仿佛拉低了主人的档次。
约么在那个传说中太太的眼里，这个小姑娘就跟那样一条小狗狗没什么区别。
虽然不管从任何层面讲，温钰薇都不认可李乐仪的行为及生活方式，但是作为无法选择自己出身的孩子，她不觉得自己应该承受上一代造成的恶果。
这是她此刻的想法，从还没理清的原身记忆里能判断，两个想法一致。
搞明白了女律师的意图，温钰薇就不打算伺候了，“我觉得自己过日子挺好，不劳烦您的太太费心了。”
面对她明显不耐烦的表情，女律师按顿了顿，小心收回谈话时不慎放在桌面上的手，又看了一眼袖口、确认没有蹭上油渍，嘴角才放松下来，这一回笑容里带了点怜悯轻佻。
“你还没长到能为自己负责的年纪呢，并不知道什么是真的好。年前温家就有场宴会，会有许多名流参加，我让太太给你留个请柬，到时候来看看吧。”
那眼神里的轻视太明显，温钰薇就有点炸了，想喷她一句，姑奶奶为自己负责好些年了呢。
忍不住脑补自己还是武馆的大师姐，一拳揍翻这小人。你精致、你优雅、你有钱阶层高，就能鄙视别人吗？
致爱丽丝的下课铃骤然响起，把她的话堵了回去，烦躁的情绪也暂时忍了，嘈杂的喊叫喧闹仿佛怼破次元壁一样嗡一下炸开。
行吧，话不投机半句多，还要赶着上下一节课，温钰薇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您慢坐，再见。”说完站起来就走，不给那个女人继续说话的机会。
女律师描述上流社会衣香鬓影的话来不及出口，想站起来拦住她，抬脚却碰翻了垃圾桶，乱七八糟的劣质餐巾纸团喷涌而出横尸堵路，她吓了一跳，等踮着脚尖从店里出去的时候，小姑娘已经走出小巷没影了。
温钰薇一路小跑到校门，堆出甜笑，叫门卫，“大爷，帮我开个门吧。”
老头推着老花镜出来，打开电动门，“事情弄好了？”
“嗯，我回去上课了。”温钰薇微微鞠个躬，飞快绕过栅栏往教学楼跑过去，转到楼角时候忽然头痛，整个人踉跄着往前一栽，差点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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